本帖最后由 mings1300 于 2025-8-14 18:51 编辑
大是大非
“你跑到我的司令部,把我从炮兵营拎回来,就为了发表这么一段高论?”独孤求婚耐着性子陪姜醉聊了一会儿,可他发现姜醉一直在说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因此忍不住提醒姜醉抓紧说正事。
“总要有点铺垫,”姜醉看向独孤求婚狡黠的笑了笑,“我运作了一年多,最近总算是有了成果——你经常看报纸么?”
独孤求婚努力回忆了一下最近几期《临高日报》和《启明星周刊》的内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文章。但看姜醉的意思他应该确定知道马上就要打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真理报》呢?”
“你说真理办公室那帮穷酸搞的报纸?”独孤求婚撇了撇嘴,给了个一针见血的评价,“大部分的文章纯属一派胡言,水平还不如旧时空论坛上的键政老哥,恐怕连归化民和土著都唬不住……”
大部分从事文科方向的元老——甚至包括法律方向——在穿越之后都体会到了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们的知识体系的有效性,依赖于旧时空的生产力和社会发展水平,一旦到了新时空立刻就直观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了。因此除了部分文科方向的元老找到了自己的事业方向,大多数人只能在真理办公室以及下属的事业单位《真理报》蹉跎。
更加不幸的是:一个理工科出身的元老,可以凭着自己的知识给祖师爷开普勒上课,又或者让历史上的名将们知道什么叫正经的“火器犀利”——毕竟理工科是客观的。但文科面对的是一个主观的战场,很多时候拼的是纯粹的个人智力水平。大部分元老在穿越之前只是普通人,哪怕拥有知识的加成依然不是当世大才们——甚至某个普通秀才——的一合之敌:更何况土著也好、归化民也罢,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写出来的东西起码接着地气,而元老们时不时还会爆出点“何不食肉糜”的典来。
结果就是被爆杀——各种意义上。
“此一时彼一时,有时间你还是读一下,最近几个月有一部分文章还是很重磅的。”
“那个真理报擦屁股都嫌硬,你就说说是哪篇文章吧!”
“所谓南下派和北上派,大家到底争的是什么?”姜醉并不直接回答。
“咱们的资源毕竟有限,只能往一个方向集中,五个指头握成拳那才能打人啊!”独孤求婚低头想了想,看得出很不情愿的继续说,“说到底,北上是本土,南下……到底是殖民。”
但独孤求婚没有想到的是,他这样一说姜醉立刻显得兴致勃勃了起来。
“啊!没错……没错!”姜醉用指甲在硬木桌面上敲了几下,“殖民!”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所谓殖民也好、扩张也罢,是基于雅尔塔体系的。”接着姜醉两手一摊,“有没有一种可能性,眼下至少在东亚,国际关系的基础是朝贡体系呢?在这个体系下,整个东南亚,东至雅鲁藏布江、南至东印度群岛,法理上都在大明的版图上?至少大明都有强宣称,如果我们要取代大明,那么完全可以对这些地方声索主权。”
“这……”
独孤求婚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过,姜醉抛出的观点哪怕是对他来说也过于惊世骇俗了,一时间他忘记了呼吸乃至于心脏都忘记了跳动:若不是血液停止了流动,为何会在这个炎热的傍晚突然感到耳朵冰凉呢?
独孤求婚终归是个负责执行的人,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道理是这个道理……问题是内阁那些人怎么说?他们认么?”
“真理办公室日子苦,搞了个《真理报》也挣不到什么钱。我呢,以红河公司的名义给真理报社赞助了不少钱,借机会交往了几位里面笔杆子还算硬的元老。”姜醉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十分享受的吸了一口,“当然了,大家都是有骨气的,倒不会因为我那几个子儿就要替我说话——很多人也并不同意我的观点嘛!”
独孤求婚苦笑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又是那个不上秤三两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的路子?”
“没错,”姜醉点了点头,“内阁的权力当然很大,但有些事一旦放到台面上讨论,那么即使是内阁也不敢随便发表意见——有些事情讨论是一回事,形成有法律效力的文件是另一回事:就拿这事来说,不管是王还是马都不敢承担这个政治和历史责任乾纲独断的——他们又不是皇帝任期是有限的,谁敢保证将来风向变了,他们不会因为这事下台以后被清算呢?”
见独孤求婚不置可否,姜醉笑了笑继续介绍事情的细节:“当然,他们有决定什么是可以讨论的什么是不可以讨论的权力,真理办公室就是干这个的——县官不如现管,我只求钱花出去了,人家可以不打笑脸人。”
“张好古是马千瞩的人,”独孤求婚说这话透着点心虚,毕竟大家都觉得他也是马千瞩的人,“能同意在这种事情上睁只眼闭只眼么?”
“有权有势的人,最想要什么?”姜醉自问自答道,“当然是更大的权势——张好古在临高的圈子里看似权力很大,但实际上根本进不了决策层,只能算个边缘人物。我这么一折腾,内阁里很多人怕是要吃痛咯,虽然张好古免不了吃挂落,但长期来看内阁会倾向于增加还是削减张好古的权限和预算呢?对他来说,就算事情没有按照这个预期发展,他又能损失什么呢?”
姜醉前不久刚在广州搞了一件大事:搞了一场《三宣六慰疆界研讨会》,邀请了从民间的船长、富商、学者、名流、当年大明册封的土司后人、政治斗争失败的东南亚流亡贵族到海军的退役军官各色人等共襄盛举。作为南下派执牛耳者的周围虽然与姜醉平日里关系并不算融洽——毕竟同行是冤家,周围也惦记清化的铬铁矿不是一天了,一想到被交州捷足先登便要猛灌速效。
这种事情理论上张好古管不管属于两可之间,但等到相关报导和讨论文章都已经见报之后,临高再派人去现场抓人也来不及了。但又不能不管不问——一上来就敢讨论这么劲爆的话题,过几天这帮有南下派撑腰的土著敢讨论什么简直不敢想。于是内阁紧急成立了一个“元老院政策研究办公室”,主动请缨的张好古以副主任的身份,快马加鞭的杀到广州抢了把研讨会秘书长的椅子“将功赎过”,以把控讨论的方向:但如此一来,这个“民间”的研讨活动,彻底的变成了元老院支持的澳宋官方活动。至于张好古本人和真理办公室:能出面主持、主导一次在当时牵涉已然十分之广,隐隐然有“大礼议”架势的活动,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呀!
独孤求婚总算联想起来了:“原来广州那事你也插了一脚?这就说得通了,那件事最近可是顶流啊,报纸杂志上那是连篇累牍的报导。你别说,土著在报纸上比论坛上的键政老哥还暴躁——登一篇文章可是要花不少钱呢!周围这人可以,我听说他跟你不算很对付,但这件事看起来你俩合作的还不错啊?”
“他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我们也是做了交换的:我承诺只搞红河流域,湄公河只要出了云南我就绝不插手——只要云南有了出海口,我也就满足了。”姜醉的语气听起来仿佛云南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如果将来周围还对伊洛瓦底江和雅鲁藏布江感兴趣,我还可以从上游配合他们。”
独孤求婚摇了摇头:“那太遥远了,你就不怕内阁回过神来报复你么?”
“他们目前动不了我,要动我起码要等到40年全体大会了。”
“那万一把我调走,你怎么办?”
“嗯,”姜醉点了点头,“我听说广西前线的席亚洲,身体要垮了。”
独孤求婚看起来要说些什么,但他想了想只是叹了口气,摸出一支香烟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内阁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任由我们在这里养了这么多军队。万一我们被郑梉赶下海,用咱们停在港内的船,郑梉最快只要一天就能在儋州登陆了。”姜醉笑了笑,“话又说回来:一旦北伐开始,我们这两三万人,就是海南和广州最大的威胁了——到那个时候谁也拦不住咱们。”
“我也是这么想,必须在北伐之前解决郑氏,不然咱们的部队北上也不是不北上也不是。”
“有些事情,还是要讨论的:有一个土著……”姜醉补充道,“哦,我要是没搞错,好像是莫氏的代表,指出郑氏不仅在升龙擅言废立,还给自己和几个儿子、手下的将领封王、封侯,志不在小。而做下这些事情之后,居然没有向临高上表请封,分明是要造反。”
“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姜醉无奈的笑了笑:“新时空的人和旧时空的人,总是会闹出这种鸡同鸭讲的事情来。不管这是郑梉本人的想法又或者郑氏势力的整体选择,对土著而言不上表请封已经是再清晰不过的敌对信号了。”
“我们当初确实赢得漂亮,但你还记得我说过他们有路径依赖么?两年了,除了一个武玉甲,本地有头有脸的还有谁靠过来的?”独孤求婚没什么精力关注地方上的事情,姜醉如果不说他是不知道居然是这样的。
“你说的有道理,但问题是:我们的报纸郑氏恐怕也是能看到的,说不定请封的使节这会儿已经在临高了——不管郑梉到底怎么想的,但以我掌握的情报,他还远没准备好。”
姜醉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独孤大将军居然还能未卜先知,他们的使节确实已经到了临高了。”
独孤求婚看着眉飞色舞的姜醉有点无所适从:“那你……”
姜醉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可就给内阁出难题咯!郑氏请封的表文他们批也不是不批也不是,总不能给郑氏立的小皇帝真封个王,给郑梉封个候吧?以内阁的效率,这种事情少说要讨论几个月。”
“有些道理讲给你我听是可以的,但是册封这种事情拖上几个月或者直接拒绝,对郑梉来说就是迫在眉睫的我们要动手的信号——我们手里的部队毕竟是实打实的。”接下来姜醉用十分严肃的表情看着独孤求婚,“大是大非的事情讲完了,现在独孤你告诉我,我们……能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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