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楠,制药厂的那个?”慕敏想了一会才说道。
“怎么,他跟你还有交往?”李梅问道。
“谁会拒绝一个医生朋友呢,嘿嘿。其实是鹿文渊跟我提起无论如何要帮他物色一位医疗口,且有防疫学背景的元老,翻遍元老院的人才库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明朗有些得意的说道。
“怎么说?”李梅问道
“妈,让我再吃口菜,这辽东大刺参可不是天天有”,明朗继续说道:“安楠是个神人,生在广西,人高马大,肌肉发达,典型的南人北相,曾在澳大利亚留学,正儿八经儿的老澳洲人,回国后又在沈阳生活10年。穿越后先是跟着柳正他们在勘探队做随队医生,精通基础外科,清创缝合与野外包扎都是熟练的不得了,能辨别各种中草药,据说药学造诣不在刘三之下,有一次跟方敬涵在台湾出任务,用磺胺和当地的草药治好了不少人,被当地土著奉若神明。他戴着眼镜斯斯文文,面相白净,治病时嘴里又经常念念有词,被土著尊称“白萨满”。明朗说了一大通。
“那之前怎么没听说这号人?”李梅问道。
“他这人闲不住,在一个地方呆久了难受,后来他又去了制药厂,跟张枭他们搞一块炼丹。跟张枭走的化工合成派不一样,安楠更愿意生物发酵和天然产物提取,两人虽然路子不同,但也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的,没传出有什么龃龉。广州疫情那会儿,他在三亚搞天花疫苗量产,再加上林默天已经在广州主持防疫,他去了政出多门,反倒影响不好。不过他在澳洲选修的公共防疫,对防治鼠疫什么的也是门儿清”。明朗说。
“对这事儿,鹿文渊怎么这么上心?”慕敏问道。
“问道点儿上了,我觉得这次鹿文渊野心不小,准备的也相当充分,他去的东北可是曾经爆发过大规模鼠疫的地方,要是还想原来那样地广人稀,鼠疫也谈不上大爆发,但这次鹿文渊可是打算以辽南地区为基地向北经略黑龙江两岸深入西伯利亚,向东经略朝鲜到日本海,他要组织大量移民,人一旦多了,聚到一块儿了,恶性流行病风险就大大增加,不止是鼠疫,还有天花,斑疹伤寒,哪一个都比满清俄国人狠,一个失误就前功尽弃,你说这事儿他能不上心?不止如此,他还想接着东风在把医学专科学校在建起来,仿效当年日本人在东北那一套。”明朗说。
“他疯了,那天寒地冻荒无人烟的地方?”慕敏说。
“他没详细说,挺口风是打算在济州岛搞,那的气候条件要好很多,冯宗泽自然美,当然会大力支持。还不止如此,他还在鼓动林深河做装备升级以适应东北亚的严寒,装备升级可不是小事儿,与之配合的战法也要升级,军官也得随之升级,他打算搞陆军士官学校,培养新军。”
“他鹿文渊……想当袁世凯?”李梅惊道。
“不止,他甚至想把海军士官学校也放在大连湾附近,他还想当李鸿章。”明朗说道。
“格老子的,北海舰队就该在大连,当年老子跟他们比武的时候……”,听了半天的明秋仿佛又回到了血气方刚的时候,突然说道:“我越来越喜欢小鹿这孩子了”
慕敏眼角一挑看向明朗说道:“你俩聊的挺深入啊,有点不像你啊,这么快就打算押宝了?你就那么坚定鹿文渊能过元老院这关?”
李梅也投来问询的目光
“嗯,这事儿我也想了挺久的,就像爸说的,咱们家再怎么低调做人,也改不了一些基本事实,就算爸退下来了也是在海军德高望重,妈仍旧是商业第一人,小敏你仍旧是广州府的第一刀把子,我也在这个位置上。与其遮遮掩掩的,不如大大方方的,就是要有自己的盟友,你看钱家兄弟,你看五道口那帮,人家也没忌讳啥。骅哥跟鹿文渊是有野心,可人家也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还有一点,原来有句歌词儿叫啥来着‘一代人终将老去,可总有人正在年轻’,文总,督工都谢顶了吧,张允幂这样的二代接班还早着呢,可鹿文渊,他才三十二岁,他是要出头的啊。”明朗说道。
是啊,十年,对有些人来说已经人生暮年,可再过十年鹿文渊他们才四十二啊,他们才是帝国下一代的领袖啊……屋里竟然一时无声。
“爸,妈。这次鹿文渊跟骅哥做了这么多,其实是想得到您的支持啊!”
“嗯~”明秋反倒没那么急于表达,舒了一口气说道:“我认真考虑”
慕敏突然又揪起明朗的脸使劲儿亲了一口:“我要去找萧子山请假,在家跟你造娃。”
老两口识趣的说散了散了,回房休息。
明朗与慕敏自是一番敦伦之乐,不表。
此时的鹿文渊带着毛俊的在东门市溜达着,临高春天的夜晚简直不要太舒适,很久没回来了,前方一片区域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油脂、香料和肉类炙烤的复杂香气,让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这里俨然是一条被“食肆”占据的街道。几十个样式统一的四轮餐车被整齐地摆放在街道两侧,车上都挂着一盏明亮的电石灯,将各自的招牌照得雪亮:“琼州第一鲜”、“老儋州米烂”、“文昌鸡饭”……摊主们都穿着合作社统一配发的白色工作服和围裙,在蒸腾的热气中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他们在一家悬挂着“陵水酸粉”招牌的摊位前停下。他注意到,摊主用来装粉的碗是临高陶瓷厂出品的标准化蓝边碗,干净厚实。要了两碗,摊主麻利地从一口大锅里捞出米粉,浇上滚烫的浓汤,再依次加入沙虫干、小咸鱼、鱿鱼丝和一撮韭菜,最后淋上一勺用米醋和蒜蓉调制的酱汁。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鹿文渊端着碗,在路边的长条桌旁坐下。邻座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看校服和工作服的搭配,应该一个是芳草地的学生,另一个是纺织厂的女工,大概是姐妹或好友。她们面前只点了一碗“南海雪”刨冰,正你一勺我一勺地分着吃,叽叽喳喳地聊得热火朝天。
只听那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少女,压低声音兴奋地说:“……我看到了!就在合作社百货三楼的女装部!挂在最中间的那个‘春季新款’!是淡蓝色的连衣裙,收腰的,裙摆刚好到膝盖下面一点点,领口还有小花边!”
穿校服的那个显然更矜持,但眼中也全是向往:“我听同学说了,用的是从印度进口的细棉布,比我们现在发的料子要软得多。可是……我看了价格牌,要八个银元,还要三十张工业券呢!”
“可不是嘛!我得不吃不喝攒三个月的工分才能换够券!”工厂少女吐了吐舌头,但随即又握紧了拳头,“不过我算过了,我下个月开始争取评上‘生产能手’,每个月能多五张券,年底前肯定能买上!穿着它去参加元旦晚会,肯定……肯定特‘起范儿’!”
鹿文渊默默听着,尝了一口酸粉。米粉爽滑,汤头鲜美得有些不寻常——他立刻分辨出,这是元老院化工部门的“杰作”——味之素带来的效果。这种曾经只有元老食堂才能享受的极致鲜味,如今已经廉价到可以让街头小贩随意使用。他看着碗里丰富的配料,听着耳边少女们开心的谈话,想想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斗争,一时间五味杂陈。
吃完他对毛俊说:“你不用陪我了,自己在这转转,玩累了你自己先回宿舍吧,明早也不用接我,这里花花世界,你省着点花钱”
“是,老爷,首长”。毛俊到底是年轻人,除了几年前回临高接受调查培训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澳景了。
“去吧,我自己走走”,说罢鹿文渊悠哉悠哉的走进了临高县城。
旧有的青石板路已被重新修整得十分平坦,每隔很长一段距离才设有一盏发出昏黄光芒的煤气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大多数民居早已门户紧闭,一片沉寂,只有少数窗户——已换成了玻璃——透出温暖的灯光。
远处传来“铛…铛…”的钟声,那是设在旧县衙钟楼上的自鸣钟在报时。这里没有商业的活力,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由元老院建立起来的现代秩序感。
这次回来,他的身份仍然是对外情报局山东站负责人,本该去找江山汇报的,结果他和王鼎、李炎都在外出差,一个没见着。
来到政保总局门前,鹿文渊仿佛又看到当年情报员培训时候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一晃快10年了……木头大门紧闭,未悬挂机关牌子,仅有简单的门牌号码。门口没有哨兵,仅有一道小门供人员进出。
鹿文渊敲开门,递上自己的证件,一句有预约,对方也未说话就把他带向内院。
里面办公室门口有个跟他一样年轻的人早就在廊下等候,走到近前,那人伸出手:“鹿庄主,你好,我是郭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