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坑
张枭元老: 医学专业元老,性格务实、执着,略带技术宅的偏执,坚信医学进步是元老院统治合法性的基石之一
林默: 归化民医生,张枭重点培养的学生,聪慧勤奋,内心挣扎于传统观念与新知识之间
周宗贤: 临高本地颇有声望的老儒生,顽固守旧,视解剖为大逆不道
李四: 一名因不明原因猝死的归化民工人(尸体提供者)
第一章:圣坛与亵渎
百仞总医院深处,一间特意改造过的房间散发着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冰冷的金属解剖台占据了中心位置,上方悬挂着几盏亮度惊人的无影灯,将台面照得一片惨白,不留丝毫阴影。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通风设备低沉的嗡鸣在回荡。 张枭元老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戴着橡胶手套,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手术器械——闪亮的不锈钢解剖刀、锯、剪、镊子,整齐地排列在消毒托盘里。他的眼神专注而平静,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场即将开始的惊世骇俗之举,而是一次寻常的教学准备。作为穿越众中少有的正经医学院科班出身,他深知解剖学是现代医学的基石,这块基石必须在临高,在元老院的旗帜下,亲手、公开地奠定。 门被轻轻推开,林默走了进来。他脸色有些发白,呼吸略显急促,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去直视解剖台上那个被白布覆盖的、人形的凸起。他身上也穿着小一号的白大褂,但动作明显拘谨得多。作为张枭最看好的归化民学生,他接受过系统的理论教学,看过粗糙的解剖图谱,甚至参与过动物解剖实验,但真正面对一具即将被剖开的人体时,源自血脉深处的文化禁忌和莫名的敬畏感,还是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老师…”林默的声音有些干涩。 “来了?”张枭头也没抬,拿起一把柳叶刀,对着灯光检查刃口,“记录本、炭笔都带齐了?今天的解剖对象,李四,归化民工人,三十二岁,昨夜突发胸痛,送医途中死亡。初步判断,可能是心脏或大血管的问题。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们要找出确切死因。”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是…是的,老师。”林默强迫自己走到解剖台旁,拿起记录本和炭笔,指尖冰凉。他想起李四生前在工地上干活的样子,一个沉默寡言却手脚麻利的人。如今,他却要躺在这里,被自己尊敬的老师和…自己切开。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他用力咽了下去。 张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终于抬眼看了看他:“林默,记住,躺在这里的,是李四的躯壳。他的灵魂早已安息,或者消散。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向他的躯壳学习,学习它为什么会停止工作。这种学习,不是为了亵渎,而是为了将来能救活更多像李四一样的人。这是科学的圣坛,不是屠宰场。”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我们元老院带来的是知识,是力量,是祛除蒙昧的光。解剖,就是这光中最锋利的一束。” 林默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努力将老师的教诲刻进心里,试图驱散那份恐惧和不适。他摊开记录本,准备开始绘图和记录。 就在这时,解剖室厚重的橡木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个须发皆白、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的老者闯了进来,正是周宗贤。他身后跟着两个面露惧色、想拦又不敢真拦的医院归化民护工。 “住手!妖孽!住手啊!”周宗贤目眦欲裂,手指颤抖地指着解剖台,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变调,“张元老!你…你贵为天朝上使,竟行此禽兽不如之事!剖剐人体,亵渎亡魂,此乃天地不容!人神共愤!” 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呛得他咳嗽连连,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那覆盖着白布的尸体轮廓显得格外刺眼。周宗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仿佛看到了地狱的景象。 张枭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放下手中的刀,平静地转过身,挡在了解剖台前,隔开了周宗贤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与李四的遗体。他的平静与周宗贤的狂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老先生,何出此言?”张枭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盖过了周宗贤的喘息和护工的低语,“这里是百仞总医院解剖教学室,我们在进行医学研究,探寻死者真正的死因。” “研究?用刀切人就是研究?”周宗贤气得浑身发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枭脸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此乃圣人之训!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尔等竟将亡者开膛破肚,曝尸于光天化日之下,与戮尸何异?此等行径,与禽兽何异?尔等髡…髡发之人,果然不通教化,蛮夷本性!”他激动之下,差点把私下流传的蔑称“髡贼”喊出来,硬生生憋了回去,脸涨得通红。 林默紧张地看着张枭,又看看暴怒的周宗贤,握着炭笔的手心全是汗。 张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动作在周宗贤看来更是妖异——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周老先生,孝道是伦理,医学是科学。李四不明不白地死了,留下孤儿寡母。我们找出他的死因,是为了以后能预防、能治疗,让更多的父亲、丈夫不再这样突然倒下,让更多的家庭免于破碎。这才是大仁!这才是大义!守着‘不敢毁伤’的教条,任由同样的悲剧一次次发生,见死不救,才是最大的不仁不义!” 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周宗贤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至于入土为安?若不知其死因,让他带着可能传染给家人乡邻的恶疾入土,是安了亡者,还是祸害了生者?元老院治下,讲的是实事求是,是格物致知!这具躯体,是李四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也是最宝贵的知识财富!我们是在继承这份遗产,而非亵渎!” “妖言惑众!强词夺理!”周宗贤被张枭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论气得几乎背过气去,他指着张枭,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你们…你们这是要毁了我华夏千年的伦常!毁天理!灭人欲!老夫…老夫定要上书!告到文主席那里!告到督公那里!告到所有元老那里!让临高百姓都看看,你们在干些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他胸膛剧烈起伏,最后狠狠瞪了一眼解剖台上那令人心悸的白布轮廓,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污了眼睛,猛地一甩袖子,在两个护工不知所措的目光中,踉踉跄跄地冲出了解剖室,愤怒的咆哮声在走廊里回荡。 厚重的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解剖室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通风设备的嗡鸣和无影灯电流的嘶嘶声,气氛却比周宗贤闯入前更加凝重压抑。福尔马林的气味似乎更浓了。 张枭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重新拿起那把冰冷的柳叶刀。他的手指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开始吧,林默。”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记录:解剖编号乙丑七号,死者李四,男性,三十二岁。体表未见明显外伤、淤痕、出血点。初步排除外力致死。”他手中的刀尖稳稳地落在李四胸骨上方的皮肤上。 林默看着老师那近乎冷酷的专注,心脏狂跳。他能感受到空气中残留的周宗贤的愤怒,那代表着临高,乃至整个大明根深蒂固的观念的怒吼。而老师平静话语下的决心,则是元老院带来的、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聚焦在老师刀尖即将落下的地方,炭笔尖触碰到粗糙的纸面。 冰冷的刀锋,无声地切开了皮肤。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防腐剂和人体组织特有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林默的胃再次剧烈抽搐,但他死死咬住下唇,瞪大了眼睛,开始记录下第一条切口的位置和走向。无影灯下,皮肤、黄色的皮下脂肪层被逐层分离、翻开,像开启一扇禁忌之门。科学探索的冷酷理性与世俗伦常的巨大阴影,在这间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第一次在临高这片土地上,以如此直观而血腥的方式,短兵相接。而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切开第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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