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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原创】【2025-7-22更新第五章】幽灵船棉兰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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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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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30 20:26: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邓子睿 于 2025-7-22 20:48 编辑

宋棉兰人号事件
解密访谈录音(引子):
(0:0)大陆统一战争结束后2月的某一天 (0:03) 正航行于琼州海峡的澳宋商船银星号, (0:07) 突然收到了一段内容诡异的电报, (0:10) 电报以莫尔斯密码编制, (0:13) 开头的内容是SOS, (0:15) 这也就表示该条电报是一段紧急求救通信。 (0:20) 然而, (0:21) 电报后面的内容可是十分模糊, (0:24) 中间夹杂着不少噪音和无法破译的信号, (0:28) 这让银星号上的收报员是倍感头痛, (0:33) 好在它最终还是破译出了几段完整的句子。 (0:38) 这些被破译出来的电报内容就显示, (0:42) 这一段电报是来自于一艘名为棉兰号的船只, (0:47) 在这一艘船正漂浮在大海之上, (0:51) 船上的船长和绝大部分船员可已经因为不明的原因死亡了。 (0:57) 而发送这一段电报的人很可能也在后来遭遇了不幸。 (1:04)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1:06) 银星号的船长立刻也就命令船员联系海峡附近的监听站, (1:11) 报告自己这边收到的情况, (1:14) 经过监听站核实确认, (1:16) 在同一时间除了银星号之外, (1:20) 还有一艘名为巴尔的摩号商船, (1:24) 也收到了同样内容的电报, (1:27) 监听站可以判断出棉兰号的大概位置, (1:32) 它与银星号的距离比巴尔的摩号更近, (1:36) 因此监听站请求银星号先行前往救援。 (1:42) 银星号向着监听站给出的位置急速的航行, (1:46) 在几个小时之后, (1:48) 他们终于找到了那艘名为棉兰号的货船, (1:51) 从外观上一看, (1:53) 棉兰号隶属于澳宋付波军海军, (1:55) 它的船体表面是锈迹斑斑, (1:59) 一看就已经在大海上的是驰骋了多年的, (2:03) 船上没有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2:07) 它就那样是静悄悄的漂浮在海面上, (2:10) 这说明这船只早已失去了动力, (2:14) 而船上的船员们很可能已经是凶多吉少。 (2:18) 银星号试着向棉兰号鸣笛, (2:21) 但是棉兰号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2:25) 一看到这种情景, (2:26) 银星号的船长也派出了一支调查小队, (2:30) 登上了棉兰号的船尾, (2:33) 小队的成员们是一边大声呼喊, (2:35) 一边小心翼翼的走向了舰桥, (2:39) 他们所过之处除了死一般的寂静之外, (2:43) 并没有出现其他的异常, (2:46) 那就在众人即将抵达舰桥的时候, (2:49) 他们突然的是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2:52) 有些队员甚至下意识的捂起了嘴, (2:56) 因为他们见到了一生当中最害人的一幅画面, (3:01) 在他们的眼前的甲板上, (3:03) 横七竖八的就倒着一具具的尸体, (3:08) 这些尸体的姿势那坚硬而扭曲, (3:12) 看起来是极为诡异, (3:14) 几乎每一具尸体都挂着一副争鸣恐惧的表情, (3:18) 他们将双手高举在胸前, (3:21) 就好像在阻挡着某种可怕的东西向他们靠近, (3:26) 但是他们的做法显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3:30) 那东西还是在一瞬间夺走了他们的性命, (3:35) 经过短暂的适应与调整, (3:37) 调查小队的成员们逐渐的从震惊当中挣脱了出来, (3:42) 他们开始继续寻找船上的幸存者, (3:45) 但是一番努力过后, (3:47) 他们只能是接受船员们无人生还的事实, (3:53) 调查小队呢在剑桥里发现了船长与大副的尸体, (3:57) 他们还在船上的通信室里找到了数小时前发送求救信号的通信员, (4:04) 只是他心脏啊早已经是停止了跳动, (4:08) 在目睹了全部船员的死状之后, (4:12) 调查小队很快发现了一个更加瘆人的现象, (4:16) 那就是呢无论这些尸体在船上那是什么位置, (4:20) 他们的头都歪向的同一个方向, (4:24) 这也就让调查员们呢忍不住去想, (4:28) 那里之前究竟出现过什么? (4:32) 可是想归想啊, (4:34) 经过简单的搜索之后, (4:36) 队员们并未在船上发现任何别的东西, (4:40) 那当然了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之内弄清船员们的死因, (4:45) 在将船上的情况报告给船长之后啊, (4:49) 船长就命令调查小队先行返回银星号, (4:53) 他准备呢将棉兰号也是给他拽回附近的海港, (4:58) 并且呢将这棉兰号交给更专业的人员来进行调查, (5:04) 那在船长的指挥之下呢, (5:06) 几名船员也是将这个绳子呀缠到了棉兰号的船头, (5:11) 可就在这个时候, (5:13) 棉兰号的船尾仓库, (5:14) 这个位置突然毫无征兆的就出现了火光, (5:19) 仅仅几个眨眼的功夫, (5:21) 大火就把这棉兰号彻底的给吞噬掉了, (5:25) 那在如此紧急的状况之下, (5:28) 银行号只好是向后方撤退, (5:31) 那他们刚抵达一个安全的位置, (5:34) 棉兰号上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5:37) 很快, (5:38) 被爆炸撕裂的棉兰号就在众人错愕的目光当中沉到了深海之下, (5:44) 一无所获的银星号也只好独自返回了海港 (5:50) 那因为棉兰号的隶属, (5:53) 这个澳宋政治保卫局并就棉兰号事件展开了调查, (5:57) 再加上这件事情的亲历者呢本来就不算多, (6:01) 很快, (6:02) 这棉兰号事件呢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6:05) 泯灭到了时间的洪流之中, (6:08) 1952年, (6:09) 澳宋海岸警备队出版了一部名为国家商船委员会, (6:14) 会议记录的书刊, (6:16) 那其中呢居然详细记录了银星号发现棉兰号的始末, (6:21) 而棉兰号船员们恐怖的死状, (6:24) 以及棉兰号最终这个离奇爆炸的经历, (6:29) 很快也就引起了大批读者的注意, (6:32) 那由于潜在的研究价值, (6:34) 一些学者作家历史学家产生了探究事件真相的想法, (6:41) 那也就是这样, (6:42) 棉兰号事件呢, (6:43) 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当中, (6:46) 那么棉兰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6:50) 咱们等会儿接着说, (6:52) 刚刚呢, (6:53) 我们说到了不少学者作家历史学家, (6:56) 开始自发的探究起了棉兰号事件的真相, (7:00) 而历史学家罗伊·贝恩顿便是这其中的代表人物, (7:05) 1650年, (7:06) 贝恩顿来到了广东全球的船舶注册中心, (7:11) 这里是很容易获取船只信息的地方, (7:15) 他试着呢, (7:16) 也是从这里开始寻找棉兰号的蛛丝马迹, (7:20) 但是他翻遍了所有的船只的注册记录, (7:23) 却根本就找不到任何与棉兰号相关的信息, (7:28) 此后, (7:29) 贝恩顿又相继来到了新加坡航海博物馆, (7:32) 以及新加坡的澳宋海事局, (7:34) 他想通过当地的船只的遇难记录来找到棉兰号, (7:38) 可是他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7:42) 接下来, (7:43) 贝恩顿又来到了棉兰号所属地旧都临高, (7:47) 这一次, (7:48) 他在旧都临高的博浦港终于发现了一艘同名货船, (7:52) 但是, (7:53) 令贝恩顿失望的是, (7:55) 这一艘船呢, (7:56) 早在统一大陆时期可就已经进行了报废处理, (8:00) 因此呢, (8:01) 它不可能出现在琼州海峡的海面上, (8:04) 那既然通过官方的渠道根本就找不到棉兰号的信息, (8:09) 那整件事情会不会只是一个编造出来的故事呢? (8:13) 就在贝恩顿为此感到疑惑的时候, (8:16) 一本书的出现让他的调查可有了新的转机, (8:21) 一位生活在澳宋的德商教授西奥多为他提供了一本由澳宋水兵创作的书籍, (8:29) 书名呢是《南海的死亡之船》, (8:32) 这本书虽然只有短短的32页, (8:36) 却详细的记录了棉兰号事件的始末, (8:40) 书中呢还提到了一些其他资料当中未曾出现过的细节, (8:46) 比如银星号的航线, (8:48) 船上运送的物品, (8:50) 船长的名字, (8:52) 以及棉兰号发动机的型号等等, (8:55) 那说如此详尽的信息让贝恩顿呢确信书中的内容不像是作者编造的, (9:03) 而书中一些呢与银星号有关的信息, (9:07) 基本与贝恩顿之前了解到的内容是相一致的, (9:12) 那这也就是让他更加的确信了书中的内容的真实性, (9:18) 那按照书中后半部分的内容的描述, (9:21) 棉兰号呢是一艘由辽东出发前往临高的伏波军海军黑船, (9:26) 船中的运送的货物很可能是某种生化武器, (9:31) 这些见不得光的违禁品被存放在了棉兰号船尾部分的仓库里, (9:38) 并进行了适当的伪装, (9:40) 只是谁不曾预料到这些生化武器会在运送的途中发生泄漏, (9:46) 并导致了全体船员的死亡, (9:50) 书中的这部分内容啊看起来十分离奇, (9:54) 但是他呢却可以很好的解释棉兰号全体船员怪异的死亡原因, (10:00) 以及无法找到这一艘船的注册信息等问题, (10:05) 那贝恩顿呢有意也找到了这本书的作者林海光, (10:10) 来了解棉兰号事件的更多信息, (10:14) 但是贝恩顿很快就发现林已于两年前离世, (10:19) 这让贝恩顿掌握的线索彻底中断, (10:24) 他也只能终止了自己的调查, (10:27) 那除了贝恩顿之外呢, (10:28) 一位名叫阿尔瓦·马斯丁的海洋学者也在棉兰号事件的调查上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10:37) 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终于追查到了银星号的下落, (10:42) 他翻阅了银星号的航海日志, (10:45) 只是日志上并没有记录救援棉兰号的情况, (10:49) 随后马斯丁又找到了银星号的上部分的船员, (10:54) 但是所有的船员对于棉兰号的问题都是保持着沉默, (11:00) 马斯丁最终也没有能够追到棉兰号的真相, (11:05) 那随着时间的发展呢, (11:07) 幽灵船棉兰号事件的变得越来越有名, (11:10) 但是事件的真相却成了一团谜, (11:13) 至今仍然是无人解开, (11:15) 那关于这起事件的流传最广的两条推论, (11:19) 第一种推论的被称作黑船论, (11:21) 这种观点认为棉兰号是一艘携带违禁品, (11:26) 有澳宋军方背景的黑船, (11:28) 根据他所选择的航线以及时间的背景, (11:31) 有人猜测整体事件很可能与辽东的民间萨满秘术有关, (11:36) 明军在大陆统一战争战败的时候, (11:38) 部队的最高指挥向澳宋提出, (11:43) 他愿意拿明军部队的神秘学武器研究资料, (11:47) 以及相关的样品来换取他免除被澳宋国际军事法庭追诉的特权, (11:54) 由于研究成果极具价值, (11:58) 为了不让相关资料被其他势力获取, (12:01) 元老院呢最终与其达成了协议, (12:05) 也就将这些违禁品运回澳宋的最好的办法, (12:08) 就是通过一些没被注册过的老旧货船来负责运输, (12:14) 而棉兰号就是这些货船当中的一员, (12:17) 不幸的是, (12:18) 棉兰号发生的严重的泄露事故, (12:21) 最终导致这件事情被公之于衷。 (12:25) 那这种观点看似合理, (12:27) 但里面却隐藏了一个极大的漏洞, (12:30) 那就是几个小时后登上棉兰号的银星号船员, (12:34) 为何没有受到泄露事故的影响呢? (12:37) 因此这种观点也没有让所有的人信服。 (12:41) 那第二种推论呢, (12:42) 干脆就认为整体事件都是人们虚构出来的, (12:47) 即便棉兰号真的就存在, (12:49) 它只不过是一艘普通的货船, (12:51) 由于船上发生了严重的事故, (12:54) 所以船员们就不幸遇难, (12:56) 至于船员死法的怪异, (12:59) 这都是人们经过夸大或者叫以讹传讹之后的说法, (13:03) 因此这些说法才从未得到过许多的证实。 (13:10) 那这种观点其实也存在着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13:13) 你比如它无法合理的解释出澳宋的海岸警备队, (13:17) 为何会将相关的事件收录到一本权威的书籍当中, (13:22) 也无法解释出银星号船员不愿意出面澄清相关事件的理由, (13:28) 因为年代已经很久远了, (13:30) 人们再也无法找出棉兰号事件的真相了, (13:34) 但是相关的传说兴许会一直流传下去, (13:38) 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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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6-30 20:35:3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临高版鬼吹灯还是澳宋版盗墓笔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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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30 20:38:11 | 显示全部楼层
保鲜教育 发表于 2025-6-30 20:35
这是临高版鬼吹灯还是澳宋版盗墓笔记啊?

其实是模仿的HP克拉夫特大师的克苏鲁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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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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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30 20:55:45 | 显示全部楼层
盆游,请看完这篇同人之后多多的评论,希望能够多多滴看到大家的改进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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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5-6-30 21: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分章节发观感好一点,个人意见
不论年龄,种族与贵贱,坟墓是人们最盛大聚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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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30 21: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邓子睿 于 2025-7-22 19:50 编辑

(我试着用自己的小说存货AI调教了一篇关于这个的文章,故事原型就是现实中的棉兰人号幽灵船传说,有些地方可能逻辑不清,献丑了)

第一章:夜海惊魂 (1647年2月)

大陆统一战争的硝烟,那混合着火药、焦土与绝望的气息,仿佛还顽固地黏附在幸存者的鼻腔深处,尚未被海风彻底涤净。在1647年2月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时间仿佛在琼州海峡这片狭窄而繁忙的水道上凝固、发酵,酝酿出一种超越常理的死寂。

一层粘稠、厚重得令人窒息的薄雾,如同某种巨大深海生物垂死的呼吸,自漆黑的海面蒸腾而起,缓慢地、带着令人不安的意志,吞噬着视野内的一切。它并非寻常海雾的灰白,而是一种病态的、泛着微弱磷光的铅灰色,仿佛无数细小、腐烂的尘埃在悬浮,贪婪地吸收着星光,将世界浸没在一片朦胧、扭曲的微光地狱里。能见度被压缩至船首之外不足二十米,船身仿佛在某种凝胶质感的无形之海中艰难蠕动,每一次前进都伴随着船体龙骨挤压粘稠介质般的滞涩感。空气凝滞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闷热得反常,全然不似夜晚海域应有的清凉。这热浪裹挟着浓重的咸腥——那是亿万年海洋沉积的古老腥气——更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直刺脑髓的腐败气息。它像是沉船深处密封舱内腐烂鱼获的恶臭,又似沼泽底部万年淤泥释放的沼气,甚至隐约掺杂着一丝……某种庞大生物内脏溃烂后特有的、甜腻而令人作呕的腥甜。这股气息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缠绕着“银星号”的每一寸甲板,钻进每一个舱室,顽强地渗透船员们的衣物,附着在他们的皮肤上,顽固地提醒着这片海域下方隐藏的、难以想象的深渊。

这片被诅咒的海峡,其令人窒息的浓雾并非全然陌生。近十几个秋冬,仿佛受困于某种古老的、反复无常的循环,冷空气带着小冰期特有的刺骨恶意,一次次南下,将琼州海峡的海面温度压榨至冰点。当这些冰冷的恶魔暂时退却,来自低纬度的、饱含生命湿气的暖风便乘虚而入,却一头撞上尚未回暖、如同巨大冰棺盖板般的冷海面。于是,亿万颗细小的水珠在绝望中凝结、聚集,升腾起遮蔽天日的苍白帷幕。一月至三月,便是这帷幕最厚重、最不祥的时节——琼州海峡的海雾季。大雾锁海,咫尺难辨,航道化作吞噬船只的魔域,延误与碰撞的噩耗如同雾中的幽灵,早已是这片海域挥之不去的低语。

对于“银星号”这样的澳宋商船而言,在这片白茫茫的混沌中摸索前行,虽非乐事,却也并非首次。元老院那永不餍足的运输巨网,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钢铁的船壳,迫使它们在能见度几乎归零的险境中,依靠罗盘、经验和一点点对命运的赌博,硬着头皮破雾前行。处理这类因浓雾而起的突发状况——信号中断、航路偏离、甚至擦碰的惊魂——对经验丰富的船员们来说,早已是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是这片灰白帷幕下不得不面对的、冰冷的日常法则。然而,即使是习惯了这片海域反复无常雾季的老水手如李振彪,此刻紧握着冰冷舵轮的手心也渗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冷汗...

“银星号”,这艘在寻常航线上算得上坚固可靠的澳宋商船,此刻在这片被诅咒的雾气中,渺小得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

它谨慎地航行着,帆装全部收起,速度降至最低,靠着蒸汽引擎与海峡监听站的无线电引航不断修正着航线。每一次谨慎的转向都伴随着船体与粘稠雾气的摩擦声,细微却清晰可闻,仿佛船壳正被无数看不见的细小牙齿啃噬。

测程器被一次又一次抛下去。无线电嘶哑的呼号在浓雾里孱弱地震颤着,那些本应穿透重霭的雾航警报,此刻却如同坠入棉絮的蚊蚋,仅在咫尺间留下断续、模糊的嗡鸣。电波本身仿佛也被湿气浸透、湮没,在死寂的铅灰色里迅速消散。探照灯的光柱徒劳地刺入浓雾,那曾经能穿透千米黑暗的强光,此刻却如同投入浓墨的萤火,仅仅在船头前方勾勒出几米惨白、颤抖的光晕,光晕的边缘被雾气疯狂地撕扯、吞噬,光线本身仿佛也沾染了铅灰色的污浊。舵手紧握着冰冷的舵轮,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微小的航向调整都需耗费巨大的心神,仿佛在深渊边缘摸索的盲人,脚下便是万劫不复的虚空。甲板上值勤的水手们紧靠着船舷,身体紧绷如弓弦,呼吸刻意放得轻浅,唯恐惊扰了雾中潜藏的未知。他们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在黑暗中努力扩张,徒劳地试图捕捉雾气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流动或轮廓。海风并非没有,它以一种诡异的呜咽姿态存在着,在缆绳和桅杆间穿梭,发出低沉、断续、如同垂死巨兽喉间滚动的呻吟,又似无数怨灵在浓雾深处窃窃私语,搅动着每个人心底最原始的、对黑暗与未知的恐惧。神经如同被拉至极限的琴弦,每一次信号旗的鼓动、每一滴冷凝水从缆绳滴落甲板的轻响,都足以引发一阵心悸。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压抑达到顶点,几乎要将人的理智碾碎时——

喀哒!喀哒!喀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尖锐、毫无规律可循的“滴滴滴”声,如同冰冷的钢针骤然刺破鼓膜,撕裂了船上勉强维持的、脆弱的平静。信号的开头清晰无误,是那三短、三长、三短的韵律——SOS!澳宋通用的遇险求救信号!这熟悉的节奏,此刻如同敲打在发报员心头的丧钟,沉重得令人窒息,预示着在浓雾之中有船只遇难了。

电报员李大海,一个在海上漂泊了十多年的老手,此刻蜷在冰冷的电报机前开小差。他本应在监听雾情预警、潮汐时刻及附近船舶动态,此刻却被睡意袭扰,脑袋耷拉在冰冷的金属机身上。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不祥意味的噪音让他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后背的冷汗在刹那间浸透了粗糙的亚麻衬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黏腻的恶心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几乎是扑向那台闪烁着幽绿色指示灯的电报机,布满老茧的双手因极致的恐惧和强行压制的专注而剧烈颤抖,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他抓起冰冷的听筒,死死按在耳朵上,另一只手颤抖着试图记录。这段电报来源未知,其刺耳程度远超寻常电报的蜂鸣,带着一种金属刮擦玻璃般的癫狂质感,瞬间攫住了发报员的心脏。

然而,紧随其后的,不再是人类理智所能理解的摩尔斯电码,而是一场来自地狱深渊的、亵渎性的噪音洪流!尖锐的嘶鸣声如同无数根生锈的钢锯在头骨上来回拉锯,深沉的、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嗡鸣带着令人头晕目眩的低频震动,其间夹杂着断断续续、如同巨大昆虫口器啃噬金属的刮擦声,时而急促如骤雨,时而拖沓如垂死者的喘息。这噪音并非单一的音源,它仿佛由无数非人的喉咙在同时嘶吼、哭泣、诅咒——有的高亢刺耳如同海妖的尖啸,有的低沉浑浊如同深潜巨兽的咆哮,更混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粘稠液体在巨大管道内翻涌冒泡的`bubo-gurgle`声。整个电报机似乎都在随着这亵渎的交响而震动,发出不祥的共鸣。这绝不是任何已知的机器故障或自然干扰,它更像某种拥有可怕意志的、活着的声波实体,在疯狂地冲击着人类通讯的壁垒,企图将纯粹的混乱与疯狂直接灌入接收者的脑海。

李大海咬紧牙关,凭借浸淫电报机十多年的扎实本领,强行将意识沉入这片混沌的声浪之海,努力分辨、剥离那些被噪音扭曲、掩盖的微弱信号点划。他的手指在按键上痉挛般地跳动,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一次剧烈的心理挣扎,仿佛在与无形的怪物争夺信息的碎片。时间在极度专注与恐惧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从这片亵渎的声浪中,他勉强剥离、拼凑出几段诡异、破碎、断续、却字字滴血的句子:

> “我们漂浮着……所有军官……船长……死……通讯室和舰桥……可能所有船员……遇难……我也……”

记录本上的字迹因记录时急促的力道而显得凌乱潦草,但关键信息点划尚可辨识。这段明显违反标准通信协议的求救信息,带着令人高度警惕的异常特征,瞬间让狭小电报室内的空气凝重如铅。

李大海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条因过度紧绷而微微抽动。这绝非简单的信号干扰,而是某种彻底违背他十年专业经验、充斥逻辑矛盾的混乱信息流,如同冰冷的铁砧猛然砸在他对通讯规范的认知框架上。每一个扭曲的点划都指向无法解释的冲突:求救格式与内容实质的割裂,信号强度与背景杂音的异常配比。一股强烈的、基于职业敏感度的疑虑攫住了他,如同在熟悉的航道上突然遭遇无法定位的暗礁。他感到一阵冰冷的专注感袭来,瞬间压倒了其他杂念。几乎是凭借着高强度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他一把抓起那张浸透冷汗、记录着待核查原始数据的纸片,脚步急促却目标明确地撞开电报室门,直奔船长室进行汇报与指令请求。

舰桥内,船长李振彪——一个身材高大、骨架粗壮,脸上刻满风浪痕迹与岁月沟壑的男人,正背对着舱门,凝视着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铅灰色浓雾。他双手习惯性地紧握着冰冷的舵轮,指关节因常年用力而显得粗大突出。舵轮上每一道深刻的磨损痕迹,都记录着他与大海搏斗的峥嵘岁月,是他引以为傲的勋章。此刻,他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在浓雾深处某个无形的点上,仿佛能穿透这令人窒息的帷幕,感知到潜藏的危险。他身上的油布大衣散发出海盐和烟草混合的气息,那是属于老海狼的独特标记。

李大海冲进舰桥的动静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报告,船……船长!电报!是一篇诡异的求救信号!”他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将那张浸透了冷汗、字迹扭曲的纸片塞到李振彪手中。

李振彪接过纸条,目光如鹰隼般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他那饱经风霜、惯常如岩石般坚毅的面庞,线条骤然绷紧,掠过一层冰冷的审视。握着纸条的手指因专注的力道而指节发白,纸条边缘在无声的压力下皱缩变形。他的瞳孔锐利地收缩,眼中惯有的沉稳与果决并未消失,却被一层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高度警觉与深度疑虑的寒光覆盖。那寒光深处,是数十年航海经验对异常信息本能的、苛刻的审视。驾驶舱内闷热的空气艰涩的流动着,被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压力取代。航海长、舵手,船长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小小的纸条上,屏息等待着船长的判断,一股凝重的气氛无声地弥漫开来,攥紧了每个人的心神。只有电报机残留的、痉挛似的最后一丝杂音,如同信号彻底衰减前的微弱脉冲,在寂静中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归于死寂。这绝对的沉寂,反而让纸上那离奇的讯息显得更加突兀、可疑。

“联系海峡监听站!立刻!最高优先级!”李振彪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喉咙里的颤音。他的命令如同投入冰水的石子,瞬间激活了冻结的舰桥。航海长扑向无线电通讯设备,手指因紧张而略显笨拙地操作起来。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舰桥内只听得见无线电电流微弱的嘶嘶声,以及众人压抑而沉重的呼吸。浓雾似乎更加粘稠了,紧紧包裹着舰桥的舷窗,仿佛无数只窥视的眼睛。终于,无线电中传来了监听站冰冷、清晰、不带丝毫情感波动的回应,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刺入众人的耳膜:

> “银星号,收到。求救信号已确认。同区域,商船‘巴尔的摩号’于23:17报告接收同源同内容电报。信号源已三角定位。坐标:北纬XX°XX',东经XXX°XX'。银星号,你船距信号源最近。XX方向。距离:约XX海里。巴尔的摩号距信号源约XX海里。建议你船全速前往确认并施援。稍后海岸警备队巡逻艇将前往目标地点协助救援。完毕。”

监听站冰冷的坐标数字,如同在浓雾笼罩的黑暗海图上点亮了一盏指向幽冥的灯塔。这灯塔的光芒,并非希望,而是通往一片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未知坟场。职责——那深植于海员骨髓中的、对海上遇难者伸出援手的古老法则——如同一道沉重的枷锁。而不祥的预感,那源自生物本能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则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此刻,船长李振彪的脑海中,另一种冰冷的恐惧骤然浮现: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它不仅是死亡的幕布,更是巨大的航行陷阱。在这片混沌中全速驰援,无异于蒙眼狂奔于布满暗礁和巨轮的钢铁丛林。一次微小的判断失误,一次瞭望的误读,都可能让他的货轮与另一艘同样在雾中摸索的钢铁巨兽轰然相撞,将救援瞬间变成另一场惨烈的海难。这并非杞人忧天,而是海图上血淋淋的教训无数次刻下的警示。

两种力量——职责的召唤与对未知坟场的恐惧——在他心中激烈交锋。而这新增的、对碰撞事故的深切忧虑,如同第三股冰冷的暗流,更沉地拖拽着他抉择的天平。 他深吸一口气,那粘稠、带着腐败腥甜的空气仿佛灼烧着他的肺叶。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舰桥内每一张紧张而苍白的脸。他捕捉到舵手眼中的凝重,航海长对着海图紧锁的眉头——他们都明白这雾中航行的巨大风险。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航海长身上,声音如同铁锤砸在钢板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死寂的舰桥内炸响:

“修正航向!目标坐标!全速前进!所有人员,一级戒备!准备……救援!” “救援”二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沉重与疑虑。

舵板在操作下缓缓转动。活塞都上紧了。煤炭倒入火炉中,风箱把空气送进去,煸红了火。银星号的速度又增加了,船桅都连根震动了。由于烟囱过窄,阵阵突出的浓烟几乎都找不到出路了。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螺旋桨疯狂地搅动着粘稠的海水。“银星号”庞大的船身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鞭抽打,挣脱了浓雾的束缚,化作一支离弦的黑色利箭,义无反顾地刺向那片被死亡标记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渊。船首劈开铅灰色的雾墙,激起的不是白色的浪花,而是粘稠、泛着诡异磷光的墨绿色水沫。探照灯的光柱如同濒死巨兽的独眼,在浓雾中徒劳地、疯狂地左右扫视,光晕的边缘不断被翻滚的雾气吞噬、扭曲,投映在船体上形成巨大而怪诞、不断变幻的阴影,如同追逐的恶魔。风声在加速中变得更加凄厉,呜咽声仿佛变成了无数细碎、充满恶意的嘲笑,紧紧追随着这艘奔向未知恐怖的孤舟。

时间在引擎的轰鸣和心脏的狂跳中流逝。几个小时的煎熬如同永恒。浓雾似乎永无止境。就在船员们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时,前方浓雾的深处,一个巨大、模糊、锈迹斑斑的轮廓,如同海市蜃楼般,缓缓地、不祥地浮现出来。

“左舷前方!发现目标!”瞭望台上传来声嘶力竭、带着恐惧颤音的呼喊。

李振彪猛地冲到左舷窗前,一把抓起高倍望远镜。镜头里,那艘船的影像逐渐清晰。它静默地漂浮在死水般的海面上,如同一具被大海遗忘、正在缓慢腐朽的钢铁巨尸。船体上覆盖着一层暗红色铁锈,那颜色深沉得近乎发黑,如同干涸凝结的大片血痂,层层叠叠,覆盖了船名和舷号,只有船尾隐约可见残破的澳宋伏波军海军徽记。几面曾经巨大的帆装,如今只剩下褴褛的布条,如同肮脏的裹尸布,无力地垂挂在光秃秃的桅杆上,在凝滞的空气中微微晃动。整个船体看不到一丝光亮,听不到一丝引擎的嗡鸣,只有海浪有气无力地拍打它锈蚀的侧舷,发出空洞、沉闷的回响——‘’噗……噗……噗……‘’如同巨兽垂死的心跳。它不像一艘船,更像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巨大而绝望的钢铁棺椁,散发着浓郁的死亡与废弃的气息。

“这是……”李振彪放下望远镜,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确认了最坏预感的沉重。他抓起传声筒,命令响彻全船:“停船!抓紧!保持距离!鸣笛示警!”锚链急速抛下,“轰!”船身震颤,戛然而止,在翻涌的浊浪中剧烈起伏——冰冷的海水浸透甲板,寒意顺船舷蔓延,与浓雾凝成幽暗的水雾,将挣扎的船体裹挟其中。

尖锐、高亢、足以撕裂耳膜的汽笛声猛然响起,如同垂死者的最后悲鸣,在琼州海峡这片被诅咒的海域上空凄厉地回荡。声波穿透浓雾,传向那艘死寂的幽灵船。

一秒……两秒……三秒……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声音投入了无底深渊,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棉兰号”依旧静默地漂浮着,对示警的笛声毫无反应,仿佛早已沉入了永恒的死亡。那锈迹斑斑的船身,在“银星号”探照灯惨白光束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诡异的光泽,如同巨兽尸骸上残留的鳞片。

李振彪死死盯着那艘漂浮的钢铁坟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浓雾如同活物般在“棉兰号”周围翻滚,时而将其完全吞噬,时而又吝啬地露出一角狰狞。每一次船身的轻微晃动,都像是一具沉睡的尸骸在不安地辗转。一股寒意,比琼州海峡最冰冷的海水还要刺骨,正顺着他的脊椎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爬升,蔓延至四肢百骸。

“船长,再靠近些!我得去查个明白!”一个粗粝、带着不容置疑决心的声音在李振彪身后响起。说话的是大副王海生。他不知何时已站在船长身旁,魁梧的身躯裹在厚重的油布大衣里,像一座移动的铁塔。他在剧烈的摇晃中双手死死攥着栏杆,仿佛要将那金属捏碎。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此刻每一道沟壑都填满了凝重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欲。他的眼睛,如同淬火的钢铁,死死钉在“棉兰号”那摇摇欲坠的残骸上,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那层厚厚的锈痂和浓雾的帷幕,看清里面隐藏的恐怖真相。那艘船在他眼中,绝非简单的沉船遇难现场,而是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大的谜团,一个必须被解开的禁忌。每一次那船体在波浪中轻微的起伏,都像是一具被大海吞噬后又吐出的巨人尸骸在痛苦地痉挛,无声地诉说着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深不可测的恐怖。

银星号的探照灯光柱,在李振彪的命令下,如同两把巨大而锋利的手术刀,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在“棉兰号”锈迹斑斑、布满可疑深色污渍的船体表面来回切割、剖视。惨白的光痕在暗红色的铁锈上划过,照亮了扭曲变形的栏杆、破碎的舷窗黑洞、以及船体上那些深深刻划、如同巨大爪痕般的撕裂伤口。光柱扫过驾驶舱区域时,那破碎的舷窗后,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浓稠黑暗。就在刚才,那黑暗深处,曾传来一段撕裂理智的电文。李振彪的双手,如同焊接般紧紧扣住冰凉的舵轮,那上面每一道深刻的磨损痕迹,都曾是他漫长航海生涯中值得骄傲的勋章,此刻却只带来一种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现实的沉重。他的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锁定在“棉兰号”上,那艘船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嘲讽。电报机痉挛般的杂音仿佛还在他耳边萦绕,最后那戛然而止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心悸。那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舰桥,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他的脊背猛地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调查小队,集合!”李振彪猛地转身,声音如同惊雷在压抑的舰桥内炸响,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却也点燃了更深层的恐惧。“王海生,你带队!挑选六个精干可靠的!带上照明、武器——实弹上膛!绳索、撬棍,保持通讯畅通!随时报告!听清楚了吗?”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被点名的船员,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上:“那艘船是坟墓!里面有什么,天知道!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有任何异动,立刻撤退!保命第一!出发!”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锤落下。王海生用力一点头,眼中燃烧着混合了职责与危险诱惑的火焰,转身大步走向集结区。沉重的油布大衣下摆随着他急促的步伐猎猎作响。死亡的阴影,浓得如同琼州海峡的雾,沉沉地笼罩在“银星号”上空,即将随着那支小小的队伍,踏上通往幽冥的舷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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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30 21: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邓子睿 于 2025-7-22 19:50 编辑

第二章:死船的秘密

他派出以经验丰富的王海生为首的调查小队,携带武器和矿灯,登上这艘漂浮的坟墓。

为确保两船在汹涌的海浪中不至分离,“银星号”上的水手奋力掷出连接着缆绳带有长柄的铁钩。冰冷的钩爪撕裂浓雾,带着沉重的破风声,狠狠咬进“棉兰号”那腐朽、锈迹斑斑的船舷,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仿佛钩住了某种巨兽的骸骨。粗粝的缆绳随即被抛出,一端死死固定在“银星号”粗壮的桅杆基座或坚固的系缆桩上,另一端则被先行爬过的队员奋力拖拽、缠绕在“棉兰号”船体任何能承受拉力的凸起物上——扭曲的系缆桩、残破的栏杆根部,甚至是船体本身撕裂的钢板豁口。绷紧的缆绳在波涛的拉扯下发出低沉的呻吟,如同垂死巨兽的肌腱,将两艘船紧紧捆缚在这片翻涌的墨色坟场。

紧接着,沉重的舷梯被放下,其末端带着一声沉闷的撞击,沉重地搭靠在“棉兰号”那被海水反复浸透、覆盖着滑腻藻类的船舷上。


连接“银星号”与那艘漂浮坟墓的舷梯,在灰暗天光与翻涌墨浪间,发出令人牙酸的病态呻吟。每一次海浪的拱起与塌陷,都令这脆弱的钢铁通道在巨大的应力下扭曲、哀鸣,仿佛随时会化作无数碎片,坠入下方那吞噬一切的幽深。王海生率先踏上了这通往未知的桥梁,他脚下的皮靴在湿滑的锈蚀钢板上踩出沉闷的回响。他身后,陈阿水、李振彪等六名队员紧随,他们的面孔在铅灰色天幕与冰冷海风的双重压迫下,显得格外凝重,每一次脚步的抬起与落下都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谨慎,仿佛脚下并非钢铁,而是某种巨大而垂死生物暴露在外的神经束。


王海生踏上“棉兰号”腐朽的甲板,脚下木板发出不祥的呻吟。浓雾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的双腿,带着温热的、饱含盐分和腐败气息的湿意,沉重地向上攀爬。防爆矿灯昏黄的光晕在铅灰色的帷幕中艰难地撕开一小片视野,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光柱所及之处,是被海水反复浸泡、浸透了死亡而发黑霉烂的木材,断裂如垂死海蛇般的缆绳,以及一层覆盖了整个甲板的、厚厚滑腻的青黑色藻类。每一次落脚,鞋底都传来令人作呕的粘腻吸附感,仿佛踩踏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腐烂内脏之上。

绝对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几乎凝成实体,压迫着耳膜和胸腔。只有海风在残破的桅杆与缆绳间穿梭,发出断续、幽咽的悲鸣,如同无数怨灵在浓雾深处窃窃私语,嘲弄着这些闯入死亡领域的生者。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自身沉重的心跳声和压抑的喘息被无限放大,咚咚作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太阳穴上。

“保持警惕!大声喊话!”王海生命令道,声音在空旷的甲板上显得异常突兀。

有人吗?”队员们的声音在空旷得如同巨大墓穴的甲板上骤然炸响,带着一种强自镇定的粗粞,却因环境的死寂而显得异常突兀、空洞,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回音,迅速被四周浓稠的雾气吞没。

回应他们的,依旧是那令人发疯的死寂。只有脚下的木板在移动时发出更加清晰、更加不祥的碎裂呻吟。调查小队像一群受惊的蝼蚁,在巨大的钢铁坟丘上缓慢移动,昏黄的矿灯光束在浓雾中徒劳地刺探着,光晕的边缘被翻滚的雾气疯狂地撕扯、吞噬,投射出的阴影扭曲变形,如同追逐的鬼魅。他们小心翼翼地向着舰桥的方向推进,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仿佛脚下并非甲板,而是覆盖着薄冰的万丈深渊,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木板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在死寂中被放大成惊雷,绷紧的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舰桥入口那扇歪斜、布满深褐色污渍的铁门前时,整个队伍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的墙壁,猛地停滞下来!走在王海生侧后方的陈阿水,这个在“银星号”上以胆大活泼著称的年轻水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被强行扼住的抽气声,如同被人扼住了脖颈。他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胃部剧烈地痉挛翻腾,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脸色瞬间变得比覆盖船体的浓雾还要惨白灰败。


“灯……灯光……”陈阿水的声音从指缝间挤出,破碎而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颤音。

王海生猛地将手中的矿灯抬高,光束如同濒死者的最后回光返照,颤抖着、艰难地向前方舰桥门口那片相对开阔的甲板区域扫去。

光晕笼罩之下,地狱般的景象如同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入了所有人的视网膜!

矿灯的光柱颤抖着扫过舰桥前的甲板区域。景象映入眼帘——数十具扭曲干瘪的尸体。

它们并非安详地倒下,而是以一种人类关节与肌腱绝无可能承受的角度,被某种无法想象的、狂暴到极致的力量强行扭曲、折叠、抛掷。有的四肢以反关节的方向诡异地拧转,如同被顽童恶意折断的昆虫肢体;有的脖颈被扭转到近乎一百八十度,下巴以不可能的角度紧贴后颈;有的脊椎呈现出可怕的“之”字形断裂弯曲。他们如同被无形巨手随意丢弃的破败玩偶,以各种亵渎了生命尊严的姿态僵硬地倒伏、堆积在冰冷湿滑的甲板上。

然而,最令人灵魂冻结的并非这些扭曲的肢体,而是他们凝固在死亡瞬间的面容。每一张脸,无论年长年少,都烙印着同一种表情——一种超越了人类语言所能描述的、终极的惊怖。他们的嘴巴无一例外地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尖叫的永恒黑洞,仿佛在生命最后的光景中试图将灵魂连同最深的恐惧一同嘶吼出来。眼球因内部无法想象的压力而极度爆凸,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虹膜浑浊不清,瞳孔扩散到极致,凝固着一种纯粹的、冻结的绝望。那空洞的、凝固着极致恐惧的眼神,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集体窥见了宇宙深渊中某个无法名状、无法理解的恐怖实体,那景象瞬间烧毁了他们的理智,只留下这永恒的惊骇印记。

更令人窒息的是,所有尸体的头颅,都诡异地、整齐地歪向同一个方向——船尾!数十个被扭断或强行扭转的脖颈,数十双凝固着终极恐惧的爆凸眼球,都如同被某种无法抗拒的、源自船尾深处的力量所吸引,死死地“盯”着船舱深处某个未知的、黑暗的焦点!他们的双手,无论原本处于什么位置,都痉挛般地高举在胸前,手指扭曲成爪状,徒劳地摆出防御或推拒的姿态,仿佛在绝望地、本能地试图阻挡某种无形的、瞬间夺走他们生命的恐怖之物的侵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合着血腥、内脏破裂后特有的甜腥以及排泄物失禁的恶臭,这气味仿佛具有粘性,紧紧附着在鼻腔深处,挥之不去。

王海生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顺着脊椎一路向上蔓延,头皮阵阵发麻。胃部剧烈地翻腾着,喉咙被一股强烈的酸涩感堵住。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强行压下翻涌的恶心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朽木:“搜索幸存者!注意……注意他们看的方向!”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耗尽了他全部的意志力才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这诡异的统一朝向,比尸体的扭曲姿态本身更令人毛骨悚然,它指向一个源头,一个潜藏在船尾深处、散发着无形恐怖的“它”。

搜索在死寂与恶臭中进行,压抑得如同在巨大的停尸间里行走。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每一次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恐惊扰了这凝固的死亡。舰桥的门虚掩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里面一片狼藉,控制台倾覆,仪表盘碎裂,玻璃渣混合着深褐色的污渍铺满地面。船长的尸体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嵌在破碎的舷窗框架上,上半身向后扭曲,脸却以不可能的角度扭向前方,那双爆凸的眼睛同样死死地“盯”着船尾的方向,嘴巴大张,似乎仍在无声地呐喊。大副则倒在舵轮旁,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喉咙,指甲深深陷入皮肉,留下乌黑的抓痕,他的头同样歪向船尾,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通信室的门被王海生用撬棍艰难地撬开。里面弥漫着更浓重的血腥和一种电路烧焦的刺鼻气味。那台发出最后绝望信号的电台还亮着指示灯,微弱的绿光在黑暗中闪烁,如同垂死生物的最后心跳。发送电报的人——一个穿着伏波军制服、肩章显示为通讯士官的男人——瘫倒在机器旁,身体同样扭曲。他的一只手指还僵硬地按在冰冷的电键上,仿佛要将那最后的、被亵渎噪音淹没的求救信号永远刻印下去。他的脸,毫无意外地,朝着船尾的方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凝固的惊骇与甲板上的同伴如出一辙,只是嘴角似乎残留着一丝凝固的、近乎解脱的绝望弧度。

没有活口。没有搏斗的痕迹。只有无处不在的、被瞬间冻结的死亡,和那令人灵魂战栗的、统一朝向船尾的凝视。一种绝对的、非自然的寂静笼罩着这艘船,只有调查队员们粗重压抑的呼吸和矿灯灯泡发出的微弱嘶嘶声在死寂中回荡。

“海生叔……这……这太邪门了……”陈阿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手中的矿灯光圈在布满血污和碎玻璃的地板上疯狂地颤抖、跳跃,如同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顺着尸体头颅歪斜的方向,投向舰桥深处通往下方舱室的幽暗通道口,仿佛那黑暗本身会吞噬视线。王海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冰冷的钝痛。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些凝固着终极恐惧的脸孔。他的目光如同探针,在狼藉的舰桥内缓慢而锐利地扫视,掠过倾覆的桌椅、散落的航海图、破碎的罗经罩……最终,被驾驶台下方一个半开着的、布满深褐色污渍的抽屉吸引。那污渍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近乎黑色的暗红,边缘渗透进木头的纹理里。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用撬棍尖端小心翼翼地拨开抽屉。一本厚重的航海日志静静地躺在里面。深蓝色的硬质封面布满了霉斑和水渍,边缘卷曲破损,正中央印着的澳宋伏波军海军徽记也模糊不清,更覆盖着大片大片深褐色的干涸污渍,散发着淡淡的铁锈与陈腐血液混合的气息。王海生强忍着胃部的翻腾,伸出戴着厚皮手套的手,将那本日志抽了出来。入手的感觉沉甸甸的,冰冷而潮湿,纸页因长期受潮而泛黄发脆,边缘被海水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微弱腥气的暗色粘液浸得模糊不堪,粘连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动作轻缓得如同在拆解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褪色的蓝黑色墨水字迹在昏黄的矿灯光下显现出来,前期的记录工整而规范,透着一股刻板的海军文书气息。

直到一段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圣历 1644 年 3 月 17 日,棉兰号启航。任务:自辽东转运‘特殊处理样本’(最高机密)至海南大区相关研究所。”

“特殊处理样本?”陈阿水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王海生继续翻阅,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日志记载了航线、船员名单,以及货物的严格封存要求——存放在船尾完全由强化钢板焊接的隔离货舱,由一队身着全封闭防护服的“押运组”负责。
日志一页页翻过,记录着枯燥的航行数据、天气变化、船员轮值,以及那被标记为“特殊处理样本”的货物状况,一切都显得按部就班,直到王海生的手指翻到倒数第二页。那页的日期停留在“圣历 1644 年 3 月 24 日”。记录的字迹开始变得急促潦草,失去了前期的工整。

字迹在这里彻底陷入狂乱,墨水的轨迹扭曲变形,最后几个词几乎无法辨认,仿佛书写者的手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攥住。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在原有的、潦草中断的墨水记录之上,覆盖着一大片更为新鲜的字迹!那字迹是用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书写的,早已干涸发黑,如同凝结的血痂。笔画歪斜、颤抖、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绝望和疯狂,仿佛是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刻下的诅咒:
> “3月24日,‘隔离舱’异响!非人低语!……押运组……林……在门外……状态异常!……全船恐慌!……样本……不稳定!……必须返航!……来不及了……它……来了……”

血书的最后几个字,如同垂死者喉咙里涌出的血沫,拖曳出长长的、无力的痕迹,最终消失在日志粗糙的纸页边缘,留下一个巨大的、污浊的暗红色圆点,如同绝望凝固的句号。

“特殊处理样本……活过来了?……押运组……林少尉……不是他了?”陈阿水凑在一旁看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那……那甲板上的人……都是被……被那‘东西’……”他无法再说下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喉咙。日志里那狂乱的血书,每一个扭曲的字形都像活过来的蛆虫,带着冰冷滑腻的触感,钻进他的大脑深处,啃噬着残存的理智。

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层的、对未知与亵渎的终极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王海生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日志里描述的恐怖景象与眼前甲板上凝固的死亡瞬间重叠!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猛地从手中这本散发着血腥与疯狂气息的日志上抬起,越过狼藉的舰桥,投向那幽深、通往船尾的下层通道口。那里,是日志中反复提到的“隔离货舱”所在!就在这一瞬间,一种极其微弱、但绝不容忽视的震动感,透过脚下腐朽的甲板传递上来。

那里,沉重的货舱铁门在死寂中,竟隐隐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thump…… thump……`声,每一次微弱的震动都让锈蚀的铰链发出呻吟。间隔漫长,却带着一种粘滞的质感。每一次微弱的震动传来,船体深处那些早已锈蚀不堪的金属构件便随之发出一阵细微的、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吱嘎……声,仿佛整艘巨大的“棉兰号”都因为这来自内部的搏动而痛苦地痉挛。

王海生感到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汗毛根根倒竖。日志里血书的最后警告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这搏动……难道就是……“我们得去货舱看看。”王海生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一种被巨大恐惧和某种黑暗探究欲共同驱使的、近乎绝望的决绝。这声音连他自己听起来都觉得陌生,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不!不能去!海生叔!日志里写了!那东西……那东西活过来了!它杀了全船的人!我们去了就是送死!”陈阿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惧,他死死抓住王海生的胳膊,指甲几乎要隔着油布衣掐进肉里,声音带着哭腔因极度惊恐而尖利变形,“我们快走!离开这鬼船!报告给船长!让伏波军来处理!求你了!”

但王海生仿佛被那来自船尾的、沉闷的thump……声催眠,被日志里描述的恐怖和眼前这地狱景象所蛊惑。一种混合着职责、恐惧与病态好奇的黑暗意志压倒了求生的本能。他猛地甩开陈阿水的手,力道之大让年轻人踉跄后退。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幽暗的通道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必须……亲眼确认……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喃喃自语,更像是说服自己,然后迈开沉重的步伐,如同被无形锁链拖拽着,率先走向那条通往更深地狱的通道。其余几名队员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挣扎,但在大副积威之下,看着王海生决绝的背影,终究还是咬咬牙,收起了那本已经发脆的航海日志,硬着头皮,握紧了手中的枪和撬棍,如同走向刑场的囚徒,颤抖着跟了上去。

通往货舱区的通道狭窄而陡峭,弥漫着比上层更浓重数倍的恶臭。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精确描述的、足以令灵魂颤栗的混合气息:浓烈刺鼻的福尔马林防腐剂气味如同冰冷的针,扎刺着鼻腔;刺鼻的、类似强酸和苯酚的化学溶剂气味紧随其后。这气味仿佛具有实体,粘稠、冰冷、饱含着恶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冰冷的、布满细小倒刺的蛆虫强行吸入肺叶,带来强烈的窒息感和呕吐欲。矿灯光柱在这浓稠的秽气中艰难地穿行,仅仅能照亮前方几步之遥。脚下是覆盖着滑腻不明粘液的金属阶梯,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如同行走在涂满油脂的刀刃之上。

那沉闷的搏动声越来越清晰,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每一次传来,都伴随着脚下阶梯和周围舱壁金属锈蚀处发出的吱嘎……呻吟。这声音仿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与自身的心跳形成一种诡异的、令人发疯的重奏。

终于,他们抵达了货舱最深处。一扇巨大的、完全由厚实钢板焊接而成的铁门矗立在通道尽头。门体上布满了无数道深深的、向内凹陷的恐怖撞击痕迹!那些凹陷扭曲变形,边缘向外翻卷着锈蚀的钢板,仿佛是某种拥有无穷巨力、形态难以想象的怪物,用其庞大而坚硬的身躯或肢体,从内部疯狂撞击所留下的亵渎印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门板中央的位置,原本应该严丝合缝的焊接接缝处,赫然裂开了一道几指宽的缝隙!

王海生示意众人退后,他和另一个体格最为强壮的队员上前,将沉重的撬棍尖端狠狠楔入那道致命的缝隙!冰冷的金属与锈蚀钢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两人低吼着,全身肌肉绷紧如岩石,额头青筋暴起,使出吃奶的力气向下猛压撬棍!

嘎吱————!!!!!

一声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金属扭曲断裂声猛然炸响!伴随着铰链彻底崩断的脆响,那扇承受了无数次恐怖撞击、早已不堪重负的巨大铁门,如同被炸开般,猛地向内弹开,重重地撞在舱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货舱铁门被撬开的瞬间,瞬间,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恶臭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带着冰冷的、饱含死亡气息的冲击力,猛地喷涌而出!混杂着浓烈的防腐剂、刺鼻的化学溶剂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亿万只腐烂昆虫在淤泥中蠕动发酵的、亵渎生命的甜腻腥臊!调查队员们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齐齐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跌退,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剧烈的咳嗽撕扯着他们的喉咙。陈阿水更是直接弯下腰,发出撕心裂肺的干呕声,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吐出的只有酸涩的胆汁。

矿灯光束在浓重的秽气中剧烈地晃动、颤抖,如同垂死者的目光,艰难地刺入这人间地狱般的货舱内部:光晕照亮了堆积如山的巨大木箱。这些箱子如同远古墓穴中的石棺,通体漆黑,由厚重的、浸透了油脂的焦黑色木材制成。外层包裹着同样浸透油脂、厚重得令人窒息的油毡布,上面涂刷着模糊不清的、代表最高危险等级的骷髅与交叉骨标志,以及触目惊心的“ 极端危险-禁止靠近”的字样。然而此刻,这些严密的防护显得如此可笑。浓稠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暗褐色粘液正从许多箱板接缝处不断渗出、滴落,如同伤口流出的脓血,在布满滑腻青黑色苔藓、覆盖着一层不断搏动、仿佛有生命的菌毯状物质的地板上,汇聚成一片片散发着不祥微光的污浊水洼。
““老天……这味道……比……比几百个停尸房和化工厂混在一起还要臭……还有……还有东西在里面……在烂……在动!”陈阿水涕泪横流,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呕吐欲望,他指着地面,那层覆盖舱底的、不断搏动的青黑色物质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湿滑油腻的光泽。

王海生强忍着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呕吐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将手中的矿灯光柱如同探照死神的灯塔,缓缓扫过这地狱般的景象。光柱最终猛地定格在货舱最深处、最角落的一口最为巨大的木箱上。那口箱子几乎有寻常箱子的三倍大,如同为某种庞然巨物特制的棺椁。箱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异常浓密、厚实、不断搏动起伏的青黑色物质!这物质在矿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湿滑油腻的胶质感,如同某种巨大深海生物的内脏外膜,上面布满了细微的、如同呼吸般开合的褶皱和孔洞,随着那thump…… thump……的搏动韵律而同步收缩、膨胀。更恐怖的是,在这层搏动的“活体”覆盖物的边缘,箱板的一道明显被暴力撑开的巨大缝隙里,赫然卡着几缕黏连着暗红色皮肉碎屑和干涸黑血的、长长的、粗硬的黑色毛发!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油腻的、令人不适的微光。最让人头皮炸裂的是,那毛发似乎……还在随着箱内传来的、那令人作呕的thump…… thump……韵律,极其微弱地、一下下地颤动着!仿佛连接着箱内某个巨大而活着的恐怖源头!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和意志都被这亵渎的景象死死攫住,思维近乎冻结的瞬间——

咚…咚…咚…

一阵微弱但无比清晰的敲击声猛地从那口搏动着的巨大木箱内部传来!沉闷、粘滞,绝非金属敲击的清脆,更像是某种包裹着厚重粘液和韧皮的、沉重而柔软的巨大物体,在一下下、缓慢而有力地撞击着厚重的内壁!声音透过腐朽的木板和那层搏动的覆盖物传来,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质感。

紧接着,一个极度微弱、沙哑得如同用粗糙的砂纸在千年朽木上来回摩擦、又仿佛无数细小破碎的喉咙在粘液中同时艰难振动发声的诡异声音,断断续续地、顽强地穿透了箱板和那层搏动的“活体”覆盖物,钻入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救……命……”,“救……命……”

那声音非但没能唤起丝毫的怜悯,反而带着一种彻底扭曲、非人的绝望感和一种亵渎生命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像是冰冷的、沾满粘液的蛆虫,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滑腻的触感,强行钻入耳道,直抵大脑最深处,疯狂地啃噬着残存的理智,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冰寒刺骨的惊悸和难以言喻的、想要将内脏都呕吐出来的强烈恶心感。它模仿着人类的求救,却扭曲了语言中所有关于希望与同情的含义,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

王海生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最古老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滑腻的巨手死死攥紧!他死死攥住手中步枪木质枪托的手心,瞬间被冰冷的汗水完全浸透,滑腻得几乎握不住武器。这声音,这存在,这弥漫着死亡与亵渎的气息,彻底印证了航海日志里最恐怖的猜想!那箱子里禁锢的,绝非任何人类认知范畴内的“样本”!“烧掉它!立刻!用火油!”王海生猛地嘶吼出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毁灭性的决绝而完全变了调,如同野兽受伤后的咆哮。他猛地抬起枪口,黑洞洞的枪管剧烈地颤抖着,指向那口搏动着的巨大木箱。这声音,这存在,必须被彻底净化!用火焰!用最纯粹的毁灭!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哨声从甲板传来!随之是一阵无线电杂音。“沙……沙沙,全体后撤!立刻返回银星号!船尾有异常!重复!全体后撤!立刻返回银星号!船尾有异常!”李振彪的命令通过电报员身上的无线电传呼机炸响。王海生最后瞥了一眼那口搏动着的、发出亵渎求救声的箱子,强压下开箱放火的冲动,拽起几乎瘫软的陈阿水,跌跌撞撞地冲出这人间地狱般的货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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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30 21:24:30 | 显示全部楼层
Umikey 发表于 2025-6-30 21:07
分章节发观感好一点,个人意见

OK,谢谢您的意见,已经分章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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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30 21:58:02 | 显示全部楼层
鉴定为澳宋在搞海上亚空间航行试验,运输船进了亚空间没有盖勒立场被腐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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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30 23:42:4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欢迎各位提出意见,各位看官看完记得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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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 08:00:5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没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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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化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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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 08:43:3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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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 08:47:1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捧场,请为我的同人提出一些改进建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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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5-7-1 10: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iter 于 2025-7-1 10:22 编辑

来了,来了(实际上昨天已经鉴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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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 10:31:01 | 显示全部楼层
hiter 发表于 2025-7-1 10:12
来了,来了(实际上昨天已经鉴赏完了)

感谢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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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5-7-1 11:17:29 | 显示全部楼层
新同人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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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1 12:03:04 | 显示全部楼层
蛮有意思的,临高启明里克文应该算是比较少的。
提点意见就是,里面的人物似乎没区分是元老还是归化民干部,这在1647年身份应该还是泾渭分明的;
具体是在哪片海域,个人感觉在南中国海到麋鹿加群岛难有克感,人口密集+贸易往来太密切;
1647年元老院内部斗争应该已经很强了,可以把政治恐怖笼罩写进去,更好地呼应文中压抑紧张、讳莫如深的氛围。东亚怕官可比怕鬼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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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 18:15:13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邓子睿 于 2025-7-1 18:19 编辑
姜淑影 发表于 2025-7-1 12:03
蛮有意思的,临高启明里克文应该算是比较少的。
提点意见就是,里面的人物似乎没区分是元老还是归化民干部 ...

首先感谢您的建议。关于故事情节设定的事情是商船发现了一艘突然出现在附近的神秘失踪于三年前的军用运输船。故事中的所有人物全是规划民,其诡异之处就是这艘船只的突然消失与出现都是在繁忙航线上,却没有人在这期间有任何目击。其原型的现实事件是发生在马六甲海峡附近的事情,我就改海南附近了。关于元老院控制下的社会氛围的建议非常不错,我想办法搞新同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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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 21:49:1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朋友们,品鉴完记得给个留言啊,您的评价是我前进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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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3 18:04: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邓子睿 于 2025-7-22 19:50 编辑

第三章:亵渎之海的追猎者

调查小队如同被地狱烈焰舔舐过的残兵,踉跄着扑回“银星号”相对坚实的甲板。他们那澳宋式的浅灰色对襟海员服、油布雨披和航海靴上沾满了滑腻的藻类、可疑的粘液,散发出的恶臭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气息,瞬间污染了“银星号”甲板上原本凝重的空气。王海生脸色惨白如尸蜡,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陈阿水更是瘫软在地,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动物般的呜咽,手指死死抠着甲板的缝隙,仿佛要将自己钉在这艘尚且安全的钢铁浮岛上。其余队员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人扶着船舷剧烈干呕,有人眼神空洞心有余悸地望着那艘漂浮的钢铁坟墓,身体筛糠般颤抖。他们语无伦次地、破碎地向围拢过来的船员和面色铁青的李振彪描述着舱底的恐怖:那搏动着的巨大木箱,如同远古巨兽的心脏在腐朽的棺椁中跳动;那覆盖其上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青黑色搏动菌毯;那黏连着皮肉碎屑、随着搏动微微颤动的黑色毛发与褐色半透明的粘液;最令人灵魂冻结的,是那穿透厚重木板、直接刺入脑髓的、非人的、亵渎的求救声——“救……命……”。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冷的蛆虫,在他们混乱的叙述中重新钻出,啃噬着听众的理智。

李振彪拿过了他们带来的那本航海日志,粗略的翻了翻。听着这超越理解范畴的汇报,那张饱经风浪、惯常如岩石般坚毅的面孔,此刻肌肉紧绷,眉头紧皱,显露出难以置信和疑惑的表情。他之前就注意到的船尾舱室的怪异动静,但是没有想到里面的情况是如此糟糕。他目光如电,扫过队员们身上沾染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淡褐色粘液和滑腻的青黑色污迹,又疑惑的望向“棉兰号”那死寂、锈蚀的船体,仿佛能穿透钢铁,看到船尾深处那搏动着的恐怖源头。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冰冷的警兆如同毒蛇般缠绕住他的心脏。思考了一会后,他决定相信调查队的那些奇谈怪论。这绝非人类世界应有的造物!任何试图“理解”或“控制”它的想法都是愚蠢的自杀行为!职责感在超越认知的恐怖面前瞬间崩塌,保护船员和船只的生存本能压倒了一切。

“够了!”李振彪的咆哮如同受伤猛兽的嘶吼,瞬间压倒了队员们混乱的呓语和甲板上压抑的喘息,“算了!我相信你们没有撒谎!放弃探查!立刻!放弃!把缆绳挂上那该死的船头!我们拖它回去!神通广大的元老们一定知道怎么处理这起事件!为了元老院和人民服务!”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知力量的深深忌惮。“伟大元老们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毕竟他们的伟力是有目共睹的”他心里嘀咕着。这个决定意味着放弃继续搜救可能的幸存者(尽管希望早已渺茫),也意味着会将这无法理解的恐怖带回港口。但此刻,离开这片被诅咒的海域是唯一的选择。

命令如冰水浇下。几名最胆大的船员,在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行动起来。他们动作僵硬,眼神死死避开“棉兰号”船尾的方向,仿佛那里盘踞着无形的深渊巨口。随着蒸汽绞盘的嗡鸣,原先的舷梯被重新吊起,连接两船的抓钩缆索也被收回。粗大的、浸透了焦油的缆绳被小心翼翼地传递过去,绕过“棉兰号”锈迹斑斑、布满滑腻藻类的船头系缆桩。每一次金属挂钩与锈蚀钢铁的刮擦声,每一次缆绳绷紧时纤维的呻吟,在这片死寂的海域中都显得异常刺耳,如同敲打在每个人紧绷神经上的丧钟。海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浓雾凝滞,只有海浪有气无力地拍打着两艘船的船舷,发出空洞的“噗……噗……”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

连接完成。巨大的绞盘在蒸汽的驱动下发出沉闷的咆哮,粗壮的缆绳猛地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银星号”的蒸汽引擎开始低吼,船身震颤着,试图拖动身后那座漂浮的钢铁坟墓。拖曳,开始了。

就在这沉重的钢铁刚刚开始移动,两艘船之间沉重的缆绳被拉得笔直,绷紧的纤维发出第一声痛苦呻吟的瞬间——

毫无征兆!

“棉兰号”船尾深处,那被三重厚重钢门封锁的隔离货舱位置,猛地向内塌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来自地心深处的巨手狠狠攥住!时间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

一道纯粹到刺穿灵魂、无法用任何已知光源形容的惨白光芒,如同地狱熔炉的核心被骤然撕裂,猛地从货舱的每一个可能存在的缝隙中爆发出来!那光芒并非火焰的炽热,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亵渎的毁灭性,瞬间吞噬了“棉兰号”腐朽的船尾轮廓!它无声地扩张,将周围翻滚的铅灰色浓雾、粘稠的海水、甚至空间本身都映照得一片死白,如同曝露在宇宙终极的虚无射线之下!甲板上所有目睹这光芒的人,视网膜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瞬间留下短暂却剧痛的盲斑!

在这剥夺视觉的、亵渎性的惨白之后,才是声音。

“轰——!!!!!”

那并非寻常爆炸的巨响。它是大地的内脏被强行撕裂、是星球骨架在痛苦呻吟、是支撑现实本身的法则在疯狂崩解时发出的终极哀嚎!声音的实质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贯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道,直刺脑髓深处!剧烈的声压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银星号”的船体上,钢铁呻吟,舷窗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甲板上的人被震得东倒西歪,内脏仿佛在胸腔里移位,耳中只剩下尖锐、持久的嗡鸣,如同灵魂被剥离时留下的真空回响!

烈焰!如同被禁锢了千万年的深渊恶龙,终于挣脱了束缚!它不再是凡间的火焰,而是粘稠、漆黑如墨却又边缘闪烁着刺目白光的亵渎之火!它从被撕裂的货舱、从扭曲崩裂的舷窗、从甲板接缝、甚至从船体钢板本身的裂缝中狂涌而出!火舌带着一种粘稠的、仿佛活物般的贪婪姿态,疯狂地舔舐、吞噬着一切!腐朽的木材、锈蚀的钢铁、滑腻的藻类……所有接触到这火焰的物质,并非简单地燃烧,而是在一种可怖的高温下瞬间熔化、扭曲、汽化!浓烟不再是灰黑色,而是翻滚着令人作呕的深紫与污浊的暗红,如同溃烂伤口流出的脓血,翻滚着直冲被磷光污染的、低垂的夜空!整艘“棉兰号”的残骸,在这亵渎之焰的包裹下,被映照得如同地狱深处正在融化的巨大尸骸,散发着硫磺、臭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亿万腐肉在熔炉中煎熬的甜腻恶臭!那恶臭穿透了“银星号”的甲板,钻进每一个舱室,附着在每一个人的皮肤和衣物上,带来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如同被无形的、腐败的触手所缠绕!

“砍断缆绳!全速脱离!立刻!!”黄铜传令管中,李振彪的咆哮撕心裂肺,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血沫。他的声音在这毁天灭地的轰鸣中显得如此渺小,瞬间就被爆炸的狂潮彻底吞没。然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甲板上离绞盘最近的几名船员,尽管被声浪和冲击波震得耳鼻流血,尽管那惨白的光和亵渎的火焰灼烧着他们的感官,他们依然凭着肌肉记忆和深入骨髓的服从,如同提线木偶般扑向那根连接着地狱的缆绳!沉重的消防斧在颤抖的手中扬起,带着绝望的力量狠狠劈下!

“铮!铮!铮!”火星四溅!浸透焦油的坚韧钢芯缆绳在利斧的砍劈下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一下!两下!三下!粗大的纤维一根根崩断!

“嘎嘣——!!!”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巨响,紧绷的缆绳终于彻底断开!巨大的反作用力让断裂的缆绳如同垂死的巨蟒,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狠狠抽回,扫过“银星号”的船舷,在钢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冒着青烟的焦黑鞭痕!

“银星号”的引擎早已在命令下达前就发出了濒临极限的嘶吼!巨大的螺旋桨以疯狂的速度反向搅动着粘稠的海水,墨绿色的、泛着诡异磷光的浪沫被高高抛起!船身在巨大的推力下猛地向后挫动,高耸的桅杆振颤着,钢铁龙骨在粘滞的海水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它挣扎着,如同受惊的巨兽,拼命想要逃离那正在化为熔炉的“棉兰号”!

刚刚脱离一个相对(仅仅是相对!)安全的距离,甚至船尾激起的污浊浪花还未平息——

轰——!!!!!!!

更加惊天动地、足以撕裂苍穹与大地的终极爆炸发生了!

“棉兰号”那早已不堪重负的钢铁残骸,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一股源自内部、无法想象的恐怖力量从核心处一层层彻底撕裂、粉碎!巨大的火球,核心是刺目的惨白,外层翻滚着亵渎的漆黑与深红烈焰,猛地膨胀开来,瞬间吞噬了整艘船!爆炸的冲击波不再是声音,而是一种毁灭性的、有形的实质!它如同无形的、急速扩张的死亡之环,狠狠撞在正在疯狂倒车的“银星号”船尾!船体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仿佛要解体的巨大呻吟!上层建筑的玻璃瞬间全部化为齑粉!甲板上固定不牢的杂物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般被卷起、抛飞!炽热到足以融化钢铁的气浪,裹挟着无数燃烧的、扭曲的碎片——碎裂的钢板、焦黑的木块、甚至是一些无法辨认的、仿佛被高温瞬间碳化又瞬间点燃的、散发着恶臭的有机组织——如同来自地狱的陨石雨,呼啸着掠过“银星号”的甲板和上层建筑!

“趴下!!”王海生嘶吼着,将瘫软的陈阿水死死按在冰冷的甲板上。一块燃烧的、边缘扭曲如爪的钢板碎片带着死亡的尖啸,擦着王海生的头皮飞过,狠狠嵌入他身后的舱壁,深红的金属边缘仍在嗤嗤作响,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和焦糊味。另一块焦黑、形状诡异的物体砸在不远处,碎裂开来,露出内部蜂窝状、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结构,散发出浓烈的、如同烧焦头发混合着腐烂内脏的恶臭。

在众人因极度惊骇而短暂失焦的目光中,那团象征着毁灭与亵渎的烈焰核心猛烈地收缩、膨胀,最终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星球叹息般的巨响,旋即被下方因爆炸形成的、巨大的、贪婪的漩涡所吞没。燃烧的残骸、翻滚的浓烟、亵渎的火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拖拽着,迅速消失在翻滚着墨绿色泡沫和油污的、沸腾的海面之下。只留下海面上熊熊燃烧的、彩虹色的油污带,以及无数漂浮着的、焦黑扭曲、散发着恶臭的碎片。浓烈的硫磺、臭氧和腐肉燃烧的甜腻恶臭,如同有形的裹尸布,死死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神罚的海域。

甲板上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绝望的嘶吼、受伤船员压抑的呻吟、以及海风掠过破碎舷窗时发出的、如同亡灵呜咽般的尖啸。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萌芽,就被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惧死死扼住。

然而,深渊的恶意并未终结。

就在“棉兰号”沉没点的中心,那片被油污、碎片和亵渎能量污染得如同墨汁般的海面,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滚、沸腾起来!仿佛海底沉睡的巨兽被这亵渎的爆炸彻底激怒!

咕嘟……咕嘟……咕嘟……

巨大的、粘稠的黑色气泡不断从深处涌出、破裂,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深海淤泥腐烂和强酸挥发气味的恶臭。海水的颜色迅速变得更深、更污浊,如同稀释的原油。

紧接着,一团“物质”无声无息地、如同噩梦具现般从沸腾的中心涌了出来!

它绝非雾气!那是对它亵渎本质的苍白描述!

那是一片活着的、搏动着的黑暗!一片无边无际、粘稠如融化的万年沥青、却又闪烁着无数自发幽绿与惨白磷光的原生质肿泡构成的、不断翻滚沸腾的凝胶状洪流!它的形态在每一秒都发生着令人作呕的扭曲变化,时而如喷涌的间歇泉,时而如摊开的巨大变形虫伪足,时而又凝聚成无数纠缠扭动、难以名状的亵渎肢体轮廓!无数自发闪烁的、如同巨大昆虫复眼般的幽绿和惨白光点,密密麻麻地镶嵌在这片搏动的黑暗深处,像是银河的诡异倒影,忽明忽灭,带着一种冰冷、非人的、纯粹的恶意,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银星号”!这些光点并非固定,它们如同脓疮般在凝胶表面浮现、破裂、又重生,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凝胶内部一阵令人眩晕的蠕动!

它无声地咆哮着!

那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人类耳骨深处、甚至渗透颅骨、震荡脑髓的低频嗡鸣!`Wuuuuummmmm……` 这声音低沉、粘稠、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恶意和亵渎生命的韵律,如同来自地核最深处的、属于旧日支配者的亵渎圣歌!仅仅听到这声音,就足以让意志薄弱者瞬间陷入疯狂,让胃袋翻江倒海,让灵魂冻结!

这活着的黑暗,这片由远古淤泥与憎恨构成的凝胶状洪流——如果非要为这不可名状之物冠以凡俗的理解,它简直就是那来自时间深渊之前的、被遗忘者所创造的终极造物!——无视了海面上仍在燃烧的油污和漂浮的碎片,径直朝着“银星号”涌来!它移动的方式并非游泳,而是如同沸腾的焦油海洋般在水平面上涌动、流淌、覆盖!所过之处,海水发出被强酸腐蚀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海面上漂浮的木质碎片、甚至一些焦黑的金属残骸,瞬间变黑、朽烂、冒出刺鼻的白烟,如同被投入了强酸的泡沫,转瞬之间便消融殆尽,成为这片亵渎洪流的一部分!它身后留下一条宽阔的、冒着气泡、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如同被强酸犁过的、污浊不堪的死亡航迹!

“那东西……那东西没死!它……它追来了!!!”陈阿水刚从爆炸的眩晕中勉强抬起头,瞥见舷窗外那片涌动的、闪烁着无数恶毒磷光的活体黑暗,瞳孔瞬间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至极限。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濒死的尖叫,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再次瘫软在地,尿液不受控制地浸湿了裤裆,腥臊味混合着甲板上弥漫的恶臭。极度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只剩下无意识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和颤抖。

这绝望的尖叫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开火!开火!把它打下去!!”李振彪的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歇斯底里的决绝而彻底撕裂变调,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他率先抄起甲板上一支压满实弹的霰弹枪,对着舷外那片逼近的、令人作呕的凝胶状黑暗疯狂扣动扳机!

“砰!砰!砰!”
“哒哒哒哒——!!!”

枪声瞬间在“银星号”的甲板上炸响!船员们被这终极恐怖的景象彻底激发了求生本能,操起手边一切能找到的武器——步枪、霰弹枪、甚至信号枪——对着那片涌动的、亵渎生命的黑暗疯狂倾泻火力!子弹如同暴雨般射入那片粘稠、搏动的凝胶。

然而,这徒劳的反抗只带来了更深沉的绝望!

子弹射入那片凝胶般的黑暗,如同泥牛入海,只在它不断扭曲变化的表面上激起一圈圈诡异的、粘稠的涟漪。那些被子弹命中的、闪烁着幽绿或惨白磷光的原生质肿泡,如同水泡般“噗”地破裂,溅射出少量散发着恶臭的、暗绿色的粘稠汁液,那汁液落在海面上,立刻“滋滋”作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小的泡沫。但这伤害微乎其微!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被子弹撕裂、打穿的创口,瞬间如同沸腾的焦油般疯狂蠕动、收缩、重新融合!创口边缘的凝胶物质剧烈地翻滚、增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缺口填补如初!甚至,从主体那搏动的黑暗上,随着子弹的冲击和它自身剧烈的蠕动,自行剥落、分离出更小的、闪烁着同样恶毒磷光的凝胶团块!这些团块如同独立的、充满憎恨的黑色变形虫,小的如脸盆,大的如桌面,它们在海面上剧烈地收缩、膨胀、改变着令人作呕的形状,发出更加尖锐、充满恶意的、如同无数昆虫摩擦甲壳般的嗡鸣`Chirr-chirr-click!`,以惊人的速度沿着海面、甚至无视重力般沿着“银星号”湿滑的、倾斜的船舷外壁向上攀爬!它们爬行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滑腻、冒着细小气泡、散发着刺鼻强酸恶臭的、如同沥青般的粘液痕迹!那粘液腐蚀着钢铁船舷,发出“滋滋”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响,冒出缕缕白烟!

“啊——!!!”一名靠近船舷的水手躲闪不及,被一团攀爬最快的、脸盆大小的凝胶团块猛地扑到了小腿上!那东西接触皮肤的瞬间,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水手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疯狂地踢打、用手去撕扯,但那凝胶如同活着的强力胶,死死吸附在他的皮肉上!肉眼可见的,他的裤腿和下面的皮肉迅速变黑、冒烟、溶解!一股皮肉被强酸烧焦的、混合着腐臭的可怕气味弥漫开来!旁边的船员惊恐地试图用枪托去砸,但那凝胶如同有知觉般,一部分死死吸附在受害者腿上疯狂腐蚀,另一部分却猛地弹起,如同鞭子般抽向救援者!直到其在甲板的混乱与摇晃中跌入大海。

混乱!绝望!甲板上瞬间变成了地狱的前厅!枪声、惨叫声、凝胶蠕动爬行的粘稠声、腐蚀钢铁的“滋滋”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直透脑髓的低频嗡鸣`Wuuuuummmmm……`和细小个体的`Chirr-chirr-click!`交织成一曲亵渎的交响!

“撞击!撞散它!!”李振彪眼中布满蛛网般的血丝,面容因极度的恐惧和疯狂而扭曲变形。常规武器在这活着的黑暗面前如同玩具!他必须用这艘船本身,用钢铁和蒸汽的力量,为生存博取一线生机!这是绝望中唯一的、疯狂的赌注!“左满舵!引擎最大推力!给我撞过去!!”他对着黄铜传声筒,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嘶吼着下达了这近乎自杀的指令!

“银星号”庞大的船身在舵手的拼死操作下,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要断裂的金属呻吟,猛地向左倾斜,划出一个巨大的、近乎直角的弧线!引擎的咆哮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烟囱喷吐出浓得化不开的黑烟!钢铁船首如同神话中泰坦投掷的巨锤,带着一往无前的毁灭气势,撕裂粘稠的海水和弥漫的恶臭,狠狠撞向那团正在凝聚、试图完全包裹船首的、闪烁着无数恶毒磷光的凝胶状亵渎人形!

“轰隆——!!!”

撞击的巨响如同山崩地裂!

钢铁与凝胶的碰撞,产生了难以想象的景象!

“银星号”的船首如同撞进了一片粘稠、冰冷、却又充满弹性的巨大果冻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整艘船剧烈震颤,桅杆近乎断裂,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片凝聚的、搏动着的黑暗核心,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工业巨力狠狠撞得四分五裂!无数闪烁着幽绿、惨白磷光的粘稠碎片,如同腐败宇宙中崩解的星辰,带着浓烈的恶臭和滋滋作响的腐蚀性粘液,四散飞溅!

有的碎片如同巨大的、蠕动的黑色水母,被高高抛向铅灰色的、被磷光污染的夜空,然后重重砸回沸腾的海面,激起冲天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水柱!有的则如同充满弹性的弹力球,在“银星号”的甲板、上层建筑上疯狂弹跳、滚动,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冒着白烟的腐蚀痕迹,引发船员们新一轮的惊恐躲避和徒劳的射击!更多的碎片则如同受伤的黑色章鱼,在海水中剧烈地蠕动、收缩、翻滚,发出充满痛苦和恶意的、更加尖锐粘稠的`Skreeeeee——!`声!

然而,这些碎片并未消亡!

它们在波涛中剧烈地起伏、搏动!那些闪烁的磷光在飞溅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更加刺眼、更加充满恶意!飞散的碎片在浑浊的海水中疯狂地蠕动、收缩,如同拥有独立的意志和生命!更小的个体(那些原本攀爬船舷的变形虫般的碎块)如同受到母体召唤,不顾一切地涌向较大的碎片!肉眼可见地,它们正在相互吸引、靠拢、融合!海面上,无数闪烁着不祥光芒的凝胶团块在波涛间沉浮、聚拢,如同煮沸的、充满憎恨的黑色浓汤!虽然猛烈的撞击和汹涌的波涛暂时阻碍了它们重新凝聚成一个整体的速度,使得那恐怖的、完整的亵渎人形暂时无法成形,但整片海域已经被翻滚的、粘稠的黑暗所覆盖!海面下涌动的、令人作呕的暗红与幽绿光芒,如同无数只来自深渊的恶毒眼睛,死死锁定着逃窜的“银星号”,昭示着这来自远古深渊的憎恶之物仍在追逐!那低沉、粘稠、充满亵渎韵律的低频嗡鸣`Wuuuuummmmm……`并未消失,反而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银星号”,穿透钢铁船壳,在每个人的脑髓深处回荡!

“全速!全速前进!目标博浦港!!”李振彪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死死抓住剧烈摇晃的舵轮,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嵌入了坚硬的柚木中,留下带血的凹痕。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浓雾弥漫的海面,仿佛要将这艘伤痕累累的巨轮用视线拖出这片亵渎之海。他猛地抓起无线电传声筒,对着话筒发出绝望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博浦港!博浦港!这里是‘银星号’!紧急求救!最高级别!我们遭遇奇怪生物实体袭击!重复!奇怪生物实体袭击!极度危险!极度危险!!”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颤抖、变调,几乎无法连贯:
“它撕碎了‘棉兰号’!它在追我们!活的黑暗!凝胶!腐蚀!打不死!它在海里!它在追我们!!请求紧急支援!所有能动的船!所有能开的炮!请求支援!!坐标……坐标……”

他疯狂地报出当前位置的经纬度,声音最终被剧烈的咳嗽和无线电中传来的、仿佛受到强大干扰的、尖锐刺耳的电流噪音所淹没。那噪音中,似乎还隐约夹杂着某种粘稠的、非人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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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3 21: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邓子睿 于 2025-7-22 19:49 编辑

第四章:沉默之墙
博浦港不再像往日那般随着阳光的初升与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入才逐渐焕发活力。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博浦港从一阵尖锐、凄厉、仿佛能刺透灵魂的防空警报声猛然惊醒。那声音并非来自空中威胁(这个时空还没有哪个国家能有从海上攻击澳宋本土的空中优势),而是港口最高级别的生物危害警戒!警报的嘶鸣在潮湿、凝滞的港区空气中疯狂回荡,撞击着每一扇紧闭的窗户,钻入每一个惊惶不安的梦境,将这座繁忙的港口瞬间拖入一种冰冷的、末日般的战栗之中。当伤痕累累的“银星号”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残破幽灵,在四艘全副武装、探照灯如同利剑般划破晨雾的海岸警备队巡逻艇严密“护送”下,缓缓、沉重地靠向码头时,迎接他们的景象足以冻结任何生还者的血液。
在这条南中国海最繁忙的航线上,附近所有的船只都被海岸警备队强制驱离。此时的码头区早已被彻底清空、封锁。原本堆叠如山的货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冰冷刺眼的探照灯光柱,高耸的钢铁吊塔在湿漉漉的鹅卵石地面上投下巨大、扭曲、不断晃动的阴影,如同某种巨兽不安的爪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但这气味之下,依旧顽固地渗透着从“银星号”船体上带来的、那股混合着硫磺、臭氧、强酸腐蚀和深层有机腐败的亵渎恶臭。荷枪实弹的伏波军士兵如同钢铁雕塑般矗立在封锁线后,他们戴着覆盖大半张脸的土制防毒面具,镜片在强光下反射着冰冷、无机质的光芒,步枪上着明晃晃的刺刀,枪口微微下垂,却带着致命的警惕,指向任何可能移动的方向。他们沉默着,形成一道令人绝望的、无声的钢铁人墙。
更令人心悸的是士兵身后那些臃肿的身影——穿着全封闭、厚重如“宇航服”的白色帆布防护服,表面覆盖着可疑的暗黄色涂层,接缝处用铅封和蜡严密密封的检疫人员。他们的面罩是深色的单向玻璃,完全隔绝了视线,只留下两个黑洞般的呼吸滤罐接口,如同无面的审判者。他们行动缓慢而精确,手持喷洒着刺鼻雾气的消毒设备,或是拿着冰冷的金属探测器,眼神(如果面罩后真有眼睛的话)透过深色玻璃,死死锁定在每一个蹒跚走下舷梯的“银星号”船员身上。那目光并非关切,而是如同生物学家审视培养皿中危险菌株般的警惕、疏离与彻底的审视,仿佛他们面对的并非人类同胞,而是某种刚从深渊打捞上来的、不可名状的污染源。
船员们,这些刚刚经历了海上炼狱的幸存者,此刻如同被剥光了所有尊严的囚徒。王海生搀扶着几乎无法行走、眼神空洞涣散的陈阿水走在最前面。他们身上临时披着的粗糙毛毯无法掩盖海员服上沾染的滑腻污渍和可疑的褐色、青黑色残留物。每一步都异常沉重,靴子踩在消毒水浸透的码头上,发出粘滞的“啪嗒”声。迎接他们的不是劫后余生的慰藉,而是检疫官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指令,通过防护服内置的、带着金属摩擦杂音的扩音器传出:
“列队!保持间距!不得交谈!所有个人物品,包括衣物,立即放入指定污染回收箱!接受全面洗消与医学检查!违令者就地枪决!”
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锤砸下。船员们麻木地执行着。沾满污秽和恐惧气息的衣物被粗暴地剥下,投入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焚化箱,瞬间化为灰烬。刺骨的高压水柱混合着气味浓烈到灼伤皮肤和黏膜的消毒药水,如同惩罚般冲刷着他们的身体,水流冰冷,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想要冲刷掉某种无形污秽的疯狂。接着是更加屈辱的环节:他们被驱赶进一排临时搭建的、如同巨大金属棺材般的隔离淋浴间。强光照射下,从临高总医院紧急调来的医护人员戴着厚实橡胶手套的手在他们皮肤上每一寸仔细检查、刮擦取样,寻找任何可疑的斑点、粘液或异常增生,冰冷的金属器械触感令人作呕。随后是血液抽取、咽喉拭子、甚至痛苦的腰椎穿刺,以获取脑脊液样本。整个过程在绝对的沉默中进行,只有器械碰撞的冰冷声响、水流冲刷声、以及检疫官通过扩音器发出的简短、生硬的指令。恐惧和疲惫被更深层的屈辱和一种被当作“污染物”处理的非人感所取代。他们带回的、那本沾满污渍和绝望气息的航海日志副本,甚至没有经过李振彪的手,就被一名戴着厚厚铅内衬手套的检疫官面无表情地夺走,迅速装入一个厚重的、内衬铅板的铁合金手提箱中,“咔哒”一声锁死,贴上猩红色的“Ω级 - 绝对隔离”封条,如同封印着潘多拉魔盒。
在压抑得令人几近疯狂的仓库检疫隔离区深处,李振彪被单独带到一个狭小的房间。房间四壁是冰冷光滑的清水混凝土墙,刷着毫无生气的灰白色防水漆。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冰冷的金属桌和两把同样冰冷的椅子。天花板上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单调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嗡嗡声。一面厚重的、布满细微划痕的强化玻璃墙将房间一分为二。玻璃的另一侧,坐着一名穿着臃肿白色防护服、佩戴着滤罐面罩的检疫官。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记录簿和一支冰冷的录音话筒。简陋的空气净化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过滤后的空气依旧带着消毒水的余味和一种地下停尸房般的阴冷气息。
李振彪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身体因极度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而微微佝偻。厚呢船长虽然已经脱下,但他感觉那无形的污秽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紧紧包裹着他。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玻璃,死死盯着对面那个无面的身影。几天几夜的噩梦循环,那凝胶状的黑暗、那非人的嗡鸣、那被腐蚀的水手凄厉的惨叫,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一个画面尤其清晰:在混乱的脱离过程中,那艘破烂的运兵船如同花朵绽放出白炽的火光,残骸碎片呼啸着飞过甲板,再是湮灭在海水与浓雾之中,紧接着,海面便涌出那致命的黑雾……
“那个……”李振彪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锈的喉咙里硬挤出来,“那个那艘求救的海上废船……那艘货船……我们最后不得不抛弃的那个……它……它发生了大爆炸,引发了黑……雾。消灭它的时候,有……有不少溅船上了,你……你们……回收到了吗?”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对抗那翻涌上来的、混合着恐惧和恶心的回忆。
玻璃对面的检疫官沉默了几秒钟。防护服下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叹息。然后,那冰冷、毫无情感起伏、经过扩音器过滤后更显非人特质的声音响起:
“李振彪船长。”声音公式化,如同宣读判决书,“关于您提及的……回收样本。初步分析显示,其细胞结构存在……无法解释的畸变和高度异常的生物活性,远超已知生物病理学范畴。”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安全”的词汇,避开了所有指向性的、可能引发联想的具体描述。“其体液暴露在标准大气中后便引发了剧烈的、失控的有机质反应,释放出大量……就是你们遭遇的那种‘不明生物质气溶胶’。”
“它到底是什么?!”李振彪猛地前倾身体,额头几乎要撞上冰冷的玻璃,声音因急切和压抑的愤怒而颤抖,“那鬼东西!那艘船!还有海里追我们的……那些!它们从哪里来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问题如同困兽的咆哮,撞击在冰冷的玻璃和检疫官深色的面罩上。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检疫官的手指在记录簿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如同计时器般的“嗒、嗒”声。终于,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彻底的疏离:
“首先,船长,我必须提醒您,您所询问的核心内容,涉及国家最高机密。您的安全许可等级,无权接触此类信息。”声音斩钉截铁,堵死了所有通路。
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却更显虚伪和冰冷:
“不过,作为此次事件的直接当事船长,出于协助后续安全评估和潜在风险防控的目的,我可以有限度地、向您透露一些已经过脱敏处理的背景信息,以期帮助您更准确地回忆搜救过程中的相关细节,特别是环境异变、接触源位置等关键因素。”
他翻动了一下记录簿,动作机械。
“根据我们调取的、有限的航行记录片段交叉印证推断,”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古董,“您遭遇的‘棉兰号’,其最后任务指令明确为:自辽东前线某特定区域,转运一批代号‘夜枭’的‘特殊物品’(最高机密等级),其最终目的地是海南大区下属的‘第七异常现象研究所’。”他刻意加重了“异常现象”四个字的发音,冰冷而怪异。
“该批物品的性质,涉及……非标准、高度实验性的前沿研究项目。该项目,”检疫官的声音微微压低,即使隔着玻璃和防护服,李振彪也能感受到一种被刻意营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告知秘密”的氛围,“现已被元老院最高科学伦理审查委员会及政治保卫总局联合下令,无限期叫停。所有相关研究记录、样本数据、包括‘棉兰号’的原始建造图纸、船员档案、航行日志正本……所有的一切,”他做了一个模糊的、向上指的手势,“均已由‘相关部门’(政治保卫总局特别技术回收处)全面接管、封存。相关物理载体已进行最高级别物理销毁处理。”
他身体微微前倾,深色的面罩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幽光,如同一个无面的警告:
“李船长,您和您的船员在此次事件中的遭遇,已记录在案。元老院对你们的‘贡献’表示知晓。请务必牢记:今后在航行中,无论在任何海域,一旦发现类似……无法用现有常识与海员守则解释的异常现象——包括但不限于非自然生物实体、环境畸变、精神污染征兆等——请立即、且仅向最近的澳宋政治保卫局进行秘密汇报,也可以写信给临高市西港区邮政信箱 15号澳宋武装力量省 15号仓库。任何其他形式的泄露或私下调查,都将被视为严重威胁国家安全。”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锁链,“元老院拥有最专业的处理能力。妄图自行探究,只会招致无法挽回的灾祸。”
最后,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彻底的、官僚式的冰冷:
“关于此次‘不明生物质袭击’及‘棉兰号’沉没事件的最终官方通告及事件定性,将由澳宋真理部统一撰写并发布。所有亲历船员,包括您本人,将签署最高密级的保密协议。任何未经授权的信息泄露、讨论、甚至暗示,都将受到思想警察最严厉的追诉。确保社会认知的稳定与……和谐,是当前的首要任务。希望您能理解并……配合。”
李振彪如坠冰窟。
不是海水那种刺骨的寒冷,而是来自宇宙深渊的、绝对的、吞噬一切光热的冰冷。检疫官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凿进他早已被恐惧和疲惫侵蚀的神经。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他们遭遇的,绝非偶然的海难或未知生物。那是国家机器最黑暗的角落释放出来的、来自远古深渊的恐怖!是元老院那些披着理性外衣的巫师们,从禁忌之地挖掘出的、不应存在于世的亵渎造物!而现在,这滔天的灾祸,这吞噬生命的恐怖真相,将被国家机器最冰冷、最无情的部分——那些穿着白大褂或黑色制服的“相关部门”——用最严密的铁幕深埋。他和他的船员,这些侥幸逃生的可怜虫,将成为这恐怖事件唯一的、沉默的见证者。他们被无形的枷锁禁锢,被迫与这渗入骨髓的噩梦共生,而真相,则被砌进谎言筑成的、冰冷高墙的最深处。
隔离室的灯光惨白而刺眼,映照着李振彪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他僵直地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目光穿透厚重的玻璃,却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隔离区外旧都临高的景象。远处,城市灯火在黎明前的薄雾中闪烁,勾勒出庞大的、冰冷的轮廓。那些曾经代表文明与繁华的灯光,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个巨大无比、灯火通明、却又冰冷彻骨的钢铁囚笼。噩梦,并未随着“棉兰号”的沉没而结束。它只是换了一种更加隐蔽、更加令人窒息的方式,如同最深沉的阴影,无声无息地附着在他们的灵魂之上,如影随形。
……
时间,如同博浦港外那永远裹挟着泥沙的浑浊海水,在压抑的沉默和刻意的遗忘中缓慢流淌。在澳宋庞大而高效的国家机器运作下,“棉兰号”事件如同那艘船本身的残骸,迅速而彻底地沉入了官方话语和公众记忆的深海。
澳宋真理部,这部精密的舆论操控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一份措辞严谨、细节模糊却逻辑看似自洽的官方通告,通过所有官方喉舌渠道统一发布。通告将“棉兰号”的沉没归因于一次“不幸且罕见的船载高危化学物品(具体成分涉密)意外泄漏事故”。通告声称,泄漏物质在密闭货舱内“形成可燃易爆气体混合物”,并在“不明原因”(推测为静电火花或金属疲劳摩擦)触发下,引发了“灾难性的剧烈爆炸”。通告中轻描淡写地提及“银星号”及其周边多艘船只试图救援但遭遇“爆炸引发的次生灾害”,并强调“相关部门已对泄漏物质特性完成无害化研究,确保类似事故风险已被彻底排除”。通告的最后,以沉痛而官方的口吻哀悼了“棉兰号”全体“不幸殉职”的船员,并表彰了“银星号”在“极端危险条件下”表现出的“英勇救援精神”。
这份通告如同一张巨大的、浸透了消毒水的裹尸布,将“棉兰号”的残骸和其上承载的所有恐怖秘密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它被反复播报、印刷,张贴在港口、酒馆、工会公告栏最醒目的位置。分散在澳宋社会肌体每一个角落的十人团和隶属于政治保卫总局的思想警察,如同最警觉的猎犬,竖起了耳朵,睁大了无形的眼睛。酒馆里任何关于“幽灵船”、“会动的黑雾”、“吃人的粘液”的低声议论,码头上水手们交换的惊恐眼神,甚至学者私人书斋里对“奇怪沉船事件”的学术性猜测,都会被迅速捕捉、上报、并招致“谈话”。轻则警告、罚款、社会信用降级,重则“被休假”(秘密拘禁)甚至“调离岗位”(人间蒸发)。恐惧,一种对无形国家力量的恐惧,取代了对深渊怪物的恐惧,成为笼罩在亲历者和潜在议论者头上的阴云。亲历事件的“银星号”船员们,在签署了那份比卖身契更沉重的保密协议后,被分散调往天南海北的航线。他们变得沉默寡言,眼神深处藏着无法言说的惊悸,如同惊弓之鸟,对任何提及“雾”、“船”、“箱子”的字眼都异常敏感。王海生被调往一条内河驳船,陈阿水则因精神评估“不稳定”被强制退役,消失在临高庞大而混乱的棚户区中。李振彪虽保留船长职位,却被严密监控,他的每一次航行报告都会被仔细审查,他的社交圈被无形的力量悄然净化。噩梦被锁进了心灵的囚笼,但锁链的冰冷和囚笼的狭窄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它的存在。
然而,真相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或在巨大的压力下彻底消亡,或在某个意想不到的缝隙中,顽强地探出它扭曲的嫩芽。
时间之轮转动到1650年。一份由布特元老治下的澳宋海岸警备队编纂、国家商船委员会名义例行出版的《国家商船委员会会议记录》,在经历层层审批后,被送至各大航运公司、海事院校及相关部门负责人的案头。这份刊物素以枯燥、严谨、充斥着技术参数和官僚术语而闻名,通常只被当作必要的参考资料束之高阁。然而,在这一期的附录部分,一个不起眼的栏目——“海上异常事件及处置经验汇编(1647-1649)”中,一段看似客观冷静、技术性极强的记录,如同深水炸弹般潜藏在字里行间:



>条目编号:AE-1647-003

>报告船只:澳宋注册商船“银星号”(呼号:VICTOR SIERRA)

>事件时间:圣历1647年2月XX日,约23:30至次日凌晨

>事件地点:琼州海峡中部偏南区域(北纬XX°XX',东经XXX°XX')

>遭遇目标:已确认失联澳宋海军辅助运输船“棉兰号”

>事件概述:

> 1. 目标状态:“棉兰号”被观测时处于无动力漂浮状态,船体严重锈蚀,无任何灯光或无线电应答信号。目视观察显示其甲板及上层建筑存在结构性损伤。
> 2.登船探查:“银星号”派出救援小队登船探查。探查报告称:于舰桥附近区域发现大量船员遗体。遗体姿态呈现高度异常扭曲(具体描述:关节呈现非自然反曲,颈部呈统一性强制扭转姿态面向船尾方向),体表无明显致命外伤,但面部表情普遍呈现极端惊恐凝固状态。初步判断为突发性、群体性、原因不明的急性神经功能崩溃致死。未发现幸存者。
>3.关键发现:于驾驶舱获取目标船只航海日志副本(正本未寻获)。日志末页记载有涉及船尾隔离货舱(经核查为高危物品储存区)的严重安全警告信息(内容涉及“异常声响”、“人员行为失控”及“物品状态不稳定”)。
>4.后续处置与灾难:在尝试建立拖曳连接后不久,“棉兰号”船尾隔离货舱区域发生原因不明的、威力极其巨大的剧烈爆炸(爆炸特征:初期伴随强烈白光辐射,继而引发多级殉爆)。爆炸彻底摧毁目标船只船体结构,并引发大规模海面油污燃烧。“银星号”在爆炸冲击波及伴随产生的、具有强腐蚀性的不明次生污染扩散物(注:该物质呈现不稳定凝胶态,对常规武器攻击表现出异常抗性及再生性)的威胁下,被迫脱离接触。
>5.处置建议:遇类似无应答漂浮船只,特别是涉及已知高危物品运输任务者,务必保持绝对安全距离。严禁未经最高级别生化防护及专业处置团队授权下的任何登船或拖曳尝试。立即报告海岸警备队及投递信件至临高市西港区邮政信箱15号。
>报告来源:海岸警备队事故调查科(基于“银星号”船长报告、无线电通讯记录及有限物证分析)
>保密等级:内部参考(非密)
这段文字,冰冷、精确、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如同法医的验尸报告。它巧妙地避开了“原生质生物”、“活体黑暗”、“非人求救”等直接引发恐慌的词汇,代之以“高度异常扭曲”、“急性神经功能崩溃”、“不明次生污染扩散物”、“异常抗性及再生性”等看似专业、实则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术语。它没有解释,只是陈述。然而,正是这种刻板的、出自权威刊物的“客观”记录,如同投入看似平静的死水潭中的一块巨石!
想象一下,在临高港务局那间弥漫着灰尘、墨水和陈旧海图气息的档案室里,一位资深海事记录员在例行翻阅这本厚重的《国家商船委员会会议记录》时,手指划过这段文字。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浑浊的眼睛陡然睁大,反复阅读着“高度异常扭曲”、“统一性强制扭转面向船尾”、“极端惊恐凝固状态”这些短语,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他猛地合上沉重的册子,皮革封面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档案室里格外刺耳。
在伏波军海军学院那庄严肃穆、挂着巨幅元老画像的图书馆里,一位研究海难史的年轻教员,在查阅资料时偶然翻到这一页。他逐字逐句地读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急性神经功能崩溃致死”?“不明次生污染扩散物”?“异常抗性及再生性”?这些术语背后隐藏着怎样超越认知的恐怖?他环顾四周,感觉那些元老画像的目光似乎都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在喧嚣嘈杂、弥漫着劣质朗姆酒和汗臭味的水手酒馆“破浪角”昏暗的角落里,一份被油渍浸透的《会议记录》复印件(不知从何种秘密渠道流出)在几双粗糙、带着伤疤的手中秘密传递。识字的水手压低声音,磕磕绊绊地念出那段记录。“……统一性强制扭转面向船尾……极端惊恐凝固状态……” 念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和酒杯被捏紧的咯吱声。每一个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对“恐惧”有着深刻的理解,但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一整船经验丰富的船员瞬间变成那样?什么样的爆炸能产生白光和“强腐蚀性的不明次生污染扩散物”?酒馆里昏暗的煤油灯光似乎都摇曳起来,阴影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权威的背书,冰冷的细节,刻意的留白——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产生的威力远超任何添油加醋的恐怖故事。被真理部高压和思想警察监控强行压抑了三年多的公众好奇心与恐惧感,如同被堤坝阻拦的洪水,在《会议记录》这个意想不到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官方闸门上,找到了一个微小的、却足以致命的裂缝。洪水瞬间冲垮了堤防!
幽灵船“棉兰号”的传说,如同被强效药剂唤醒的亡灵,在澳宋沿海的阴影中悄然复活。它不再仅仅是水手们酒后模糊的恐怖故事,而是被权威文件“认证”过的、带着冰冷细节的梦魇。它的名字开始在码头工人的窃窃私语中被提及,带着敬畏和恐惧;它的形象在通俗小报隐晦的插图中被描绘——一艘锈迹斑斑、船尾散发着不祥白光的巨船;它的事迹被改编成地下流传的廉价恐怖小说,情节光怪陆离,却总也绕不开那“统一转向船尾的尸体”和“打不死的黑海怪”。甚至在学术沙龙最隐秘的聚会上,一些胆大的民间学者开始小心翼翼地讨论“群体性癔症”的极限、“未知深海生物”的可能性,以及……国家机器刻意掩盖的真相。恐惧如同无形的霉菌,在官方话语构筑的、看似光洁的谎言高墙背面,在潮湿的、不见阳光的角落,悄然滋生、蔓延,无声地啃噬着根基。
深埋的真相并未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形态,如同潜伏在深海的怪物,在澳宋社会的集体无意识中翻滚、搏动,等待着下一次浮出水面的时机。而那本引发风暴的《国家商船委员会会议记录》,则静静地躺在无数书架和档案柜里,封皮冰冷,内页泛黄,如同一个沉默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释放出的恐惧便再也无法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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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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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5 11:35: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没有人来点评一下重写的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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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化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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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7股灾纪念章

发表于 2025-7-15 12:02:11 | 显示全部楼层
总体上来讲提供了很多更为增加沉浸感的细节描写。
不过由于本人看《克苏鲁神话》的影响,我觉得可以更多是第三者通过拼凑各方视角(如果后面还会写的话,因为我记得之前就是有类似调查员的角色在探求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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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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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15 15:03:3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hiter 发表于 2025-7-15 12:02
总体上来讲提供了很多更为增加沉浸感的细节描写。
不过由于本人看《克苏鲁神话》的影响,我觉得可以更多是 ...

谢谢,调查员包有的,就是不知道怎么细搞他的调查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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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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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7-22 19:47: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旧都的迷雾(1655年)
旧都临高,1655年。这座昔日帝国的心脏,如今笼罩在一种褪色、衰败的灰霾之中。高耸入云的元老院塔楼与宏伟的工业区烟囱轮廓,在经年不散的、由工业废气与咸腥海雾混合而成的粘稠阴霾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大而腐朽的墓碑。空气中永远弥漫着硫磺、劣质煤烟、腐烂海藻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如同陈旧铁锈和城市深层排泄物混合的窒息气息。阳光是稀罕物,即使偶尔穿透厚重的云层,也显得苍白无力,无法驱散弥漫在城市每个角落的、深入骨髓的阴冷与潮湿。狭窄的巷道如同这座庞大城市扭曲的血管,墙壁上覆盖着滑腻的青苔和煤灰的混合物,脚下是永远湿漉漉、散发着下水道恶臭的鹅卵石路面。历史学家罗伊·贝恩顿裹紧了身上那件早已磨得发亮、却仍不足以抵御这无孔不入阴寒的粗呢大衣,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迷宫般的后巷里。他怀中紧紧揣着的,不是温暖的炉火,而是对八年前那艘如同被诅咒的幽灵船——“棉兰号”事件——病态的执着。这执着如同一个飘渺而冰冷的幽灵,缠绕着他的理智,驱使他在官方精心编织的遗忘之网中,徒劳地追寻着早已被深埋、甚至被彻底抹除的真相碎片。
他的追寻之路,从一开始就布满了无形的荆棘和冰冷的拒绝。广东全球船舶注册中心那宏伟、却透着官僚式冷漠的玻璃穹顶大厅里,他面对的是面无表情、眼神如同扫描仪般审视他的办事员。在报出“棉兰号”这个名称后,对方只是冰冷地在终端机上敲击了几下,随即抬起眼皮,用一种公式化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者说警告?)语气告知:“查无此船注册记录。请确认船名或船籍代码。” 新加坡航海博物馆那尘封的、散发着羊皮纸和樟脑丸气味的档案库中,戴着白手套的管理员在贝恩顿的反复恳求下,搬出了厚厚的遇难船舶名录索引。他枯瘦的手指在发黄的书页上缓慢滑动,最终停在一个空白的区间,对着贝恩顿无奈地耸耸肩:“先生,1647年琼州海峡区域记录在案的沉船事故有三起,但其中并无名为‘棉兰号’的船只。或许……您记错了名字?” 澳宋海事总局的档案室更是如同戒备森严的堡垒。他在填写了厚厚一叠申请表,并接受了两次简短却令人极度不适的、来自身着黑色制服(袖口绣着不起眼的金色天平与剑交叉徽记)人员的“背景问询”后,才被允许进入一个光线昏暗、空气凝滞如坟墓的阅览室。管理员,一个面无表情、眼神如同深潭的中年男人,默默递给他一个终端接口。贝恩顿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输入“棉兰号”。屏幕闪烁,光标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刺眼的红色方框上:
> 查询结果:无匹配记录。
> 错误代码:404-Ω
> 提示:信息访问权限不足或目标记录不存在。
他翻遍了堆积如山的、散发着霉味和劣质油墨味的微缩胶片和纸质档案,手指被陈年的灰尘和粗糙的纸张边缘染得乌黑,指甲缝里嵌满了难以洗去的污垢。结果令人绝望——在庞大而精密的官方记录迷宫中,“棉兰号”仿佛从未存在过。没有建造图纸,没有注册信息,没有航行日志摘要,没有遇难报告,甚至连一丝提及它的痕迹都找不到。只有一片被精心维护的、令人窒息的空白。每一次查询的失败,每一次冰冷目光的审视,每一次“无记录”的宣告,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刻下更深的印记,同时也在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有些领域,是禁区;有些真相,被抹除。无处不在的、穿着普通市民服装但眼神锐利、行动刻板的“观察员”,街角偶尔一闪而过的黑色轿车,档案馆里管理员在他查询敏感年份记录时突然响起的、打断思绪的咳嗽声……这一切都编织成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网,提醒着他处于某种庞大而无形的监视之下。
最后,带着一丝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的希望,他来到了旧都临高本身,来到了理论上“棉兰号”最后所属的博浦港区船舶管理处。这栋建筑低矮、陈旧,外墙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黑色污垢,窗户蒙尘,透不进多少光亮。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灰尘、潮湿木头、陈年机油和一种类似福尔马林的消毒水混合气味。档案室在地下室,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几盏悬挂着的、蒙着厚厚蛛网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晕。高高的铁皮档案柜如同沉默的墓碑,排列在狭窄的通道两侧,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柜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黑色积尘,仿佛几个世纪未曾开启。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尘埃味道。
一个须发皆白、背脊佝偻得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老职员,穿着同样沾满污渍的灰色工作服,慢吞吞地接待了他。老职员浑浊的眼睛在厚如瓶底的眼镜片后费力地打量着贝恩顿递上的查询申请,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听到“棉兰号”三个字时,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噜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他颤巍巍地转身,走向档案室最深处、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那里矗立着一排更为巨大、更为陈旧、表面布满暗红色锈迹的铁柜,柜门紧锁,上面用白色油漆模糊地刷着几个大字:“已注销 / 特殊处置”。
老职员在一大串沉重的、同样锈迹斑斑的钥匙中摸索了许久,才找到匹配的那一把。钥匙插入锁孔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地下室中显得格外刺耳。“咔哒”一声轻响,如同打开了一座尘封的墓穴。他费力地拉开沉重的柜门,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腐纸张、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深海淤泥的腥冷气息扑面而来。他在堆积得满满当当、落满灰尘的卷宗中翻找了很久,枯瘦的手指在一排排灰色的文件夹上缓慢移动,扬起阵阵呛人的尘埃。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异常单薄的文件夹上。它夹在几本厚如砖头的档案之间,显得格外突兀,如同被刻意隐藏的枯叶。
他缓缓抽出那份文件。文件夹是廉价的灰色硬纸板制成,边缘磨损起毛,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一张泛黄的、手写的标签纸,上面的字迹早已褪色模糊,依稀可辨:“海燕号 - 注销”。他将其递给贝恩顿,动作缓慢而沉重。
“棉兰号…”老职员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念诵一段早已遗忘的悼词,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浑浊的目光透过镜片,第一次锐利地、如同手术刀般刺向贝恩顿的眼睛,“原名‘海燕号’,圣历1644年,因‘结构性损毁’于琼州海峡附近海域……注销。” 他刻意加重了“结构性损毁”这几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和冰冷。“所有船员档案、货运记录、维修单据……同步销毁。无残骸打捞报告。无后续调查记录。”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压着贝恩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近乎悲悯的警告:
“年轻人,旧都的迷雾能掩盖很多东西,”他的目光扫过档案室昏暗的角落,仿佛那里藏着无形的耳朵,“也能……吞噬很多东西。有些被妥善处理的历史泡沫,过度关注对健康……尤其是精神健康,没有半点好处。忘了它吧。那艘船……”他枯槁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份薄得可怜的灰色文件夹,发出如同轻叩朽木般的声音,“……从来就没存在过。”
“咔哒。”他合上了那灰色文件夹的硬纸板封面,声音轻得如同棺材盖落下。那声音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却如同惊雷,在贝恩顿心头炸响。官方记录的彻底抹除,这份薄得异乎寻常、内容贫瘠到只剩下冰冷注销结论的“档案”,本身就是最响亮、最冰冷的警告。它无声地宣告着:此路不通,真相已被彻底碾碎、溶解、消失在体制的胃酸之中。
贝恩顿失魂落魄地走出那如同坟墓般的地下档案室,重新踏入旧都临高那灰蒙蒙的街道。外面的灰霾似乎更浓重了,粘稠得如同凝胶,沉重地压在他的肩头、胸口,带着一种有生命的恶意,试图钻进他的口鼻,堵塞他的呼吸。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冰冷的雨丝混合着煤灰落下,浸透了他单薄的大衣,寒意直透骨髓。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所有的门都关上了。官方冰冷的拒绝,档案管理员那洞悉一切又讳莫如深的警告,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捉摸的监视感……这一切都如同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禁锢在迷雾之中。也许,真的该放弃了?让那艘幽灵船和它承载的恐怖秘密,永远沉没在历史的深渊里?
就在他心灰意冷,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准备拐入一条通往他那廉价出租屋的、更加狭窄阴暗的巷道时——
“沙……沙……”
一个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在粗糙的石壁上反复摩擦,又像是朽烂的骨头在相互碰撞,突兀地在他身侧的窄巷阴影中响起:
“你……在找……那艘‘不存在的船’?”
贝恩顿猛地打了个寒颤,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爪子攥紧!他倏地转身,瞳孔因惊骇而急剧收缩。巷道深处,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地方,站着一个佝偻得不成样子的欧罗巴人的身影。那人裹在一件破旧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沾满油污和可疑暗色斑块的厚重斗篷里,整个脸庞深藏在兜帽投下的浓重黑暗中,完全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一双异常明亮、闪烁着神经质般疯狂光芒的眼睛,如同两点幽幽燃烧的鬼火,穿透黑暗,死死地钉在贝恩顿的脸上!那目光中混杂着极度的恐惧、某种扭曲的兴奋,还有一种近乎非人的洞察力,仿佛能看穿贝恩顿灵魂深处对真相的渴望。
那人影没有多言,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从斗篷深处伸出一只枯瘦如柴、骨节嶙峋、布满污垢和深色疮痂的手。那只手如同从墓穴中伸出的骸骨,颤抖着,递过来一个用同样肮脏、油腻的破布包裹着的、厚厚的物体。破布散发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霉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深海淤泥最底层的、带着铁锈腥气的腐败气味,直冲贝恩顿的鼻腔。
“拿着……”斗篷人的声音如同梦呓,又像是濒死者的喘息,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粘滞感,“里面……有你要的……真相的碎片……”他喘息着,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盯着贝恩顿,仿佛在确认他是否会接下这烫手的山芋。“但记住……”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警告和……一丝诡异的怜悯?“看过……就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话音未落,那佝偻的身影如同被巷道本身吸收的雾气,无声无息地向后一退,瞬间融入了更深沉的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那股浓烈的、如同深海坟墓般的腥冷气息,在狭窄的巷道里短暂地弥漫,然后迅速被旧都永恒的灰霾所稀释。
贝恩顿如同着了魔,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攫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颤抖着接过了那个用破布包裹的物体。入手沉重,冰冷,隔着油腻的破布,依旧能感受到一种不祥的、仿佛有生命般的脉动。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包裹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踉跄着冲出了巷道,冲进旧都那永不消散的、带着粘稠恶意的灰霾之中,向着自己那位于工业区边缘、阴暗潮湿的家属区公寓狂奔而去。
公寓位于一栋摇摇欲坠的砖石筒子楼的地下室,狭窄、阴冷、终年不见阳光。唯一的窗户对着一条绿化茂密,人烟稀少的后巷,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下水道反味和隔壁廉价餐馆油烟混合的馊臭。昏黄的煤气灯是唯一的光源,灯罩上积满了油腻的灰尘,光线摇曳不定,在剥落的墙纸上投下巨大、扭曲、不断晃动的阴影,如同潜伏在角落里的无形怪物。
贝恩顿反锁好门,插上门栓,又用一张破旧的桌子死死顶住。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心脏狂跳如同擂鼓,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混合着旧都的灰霾和巷道里沾染的腥气。他喘息着,目光死死锁定在被他放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瘸腿木桌上的那个破布包裹。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那包裹散发着更加浓烈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深处翻涌的恶心感和一种源自本能的、想要逃离的冲动。他颤抖着伸出手,如同拆解一枚定时炸弹般,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油腻的破布。一层,又一层……破布下,露出了一本厚厚的手抄本。
书本的封面是某种粗糙、坚韧、类似厚皮革的深褐色物质,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触手冰冷滑腻,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如同某种大型爬行动物腹部皮肤的质感。书页边缘参差不齐,呈现出一种被海水浸泡又阴干的深褐色,纸张本身是劣质的、粗糙的草纸,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那股挥之不去的、如同深海淤泥腐烂般的刺鼻腥气。仅仅是触摸它,贝恩顿就感到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麻痒感。
他颤抖着翻开第一页。
没有书名。没有作者。开篇就是一片扭曲、怪诞、如同痉挛的昆虫肢体或垂死藤蔓般盘绕纠缠的文字!那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澳宋印刷体或手写体,而是一种极其古老、扭曲、仿佛用烧焦的炭笔或某种生物的尖爪刻划上去的符号!字迹深褐色,如同干涸的血迹,笔画时而纤细如发丝,时而粗重如斧凿,充满了癫狂的、非人的特质。这些文字中,大量夹杂着他完全无法辨识的、更加怪异的象形符号和几何图案,它们扭曲、旋转,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仅仅是凝视片刻,就让人头晕目眩,胃部翻江倒海。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些疯狂的符号上移开,试图阅读那些勉强能辨识出轮廓的、夹杂其中的澳宋文字碎片。内容支离破碎,语无伦次,充满了疯狂的臆想和令人极度不安的隐喻,没有任何明确的叙事线索,更没有直接提及“棉兰号”或任何具体的事件。然而,字里行间却充斥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暗示。
这些破碎的句子,如同毒蛇的利齿,狠狠咬入贝恩顿的神经!书中反复出现“辽东”、“样本”、“模仿者”、“吞噬”、“不可逆的污染”、“来自深渊的低语”等字眼,组合成一幅幅精神污染的、令人作呕的画卷!尤其当书中明确提到了一位名叫林海光的澳宋海员,称他是“真相的碎片”之一时,贝恩顿的心脏猛地一抽!这个名字,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磷火,瞬间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希望!
书中还配有少量手绘的插图,线条狂乱扭曲,如同精神病人梦魇中的涂鸦。其中一幅描绘了一片翻滚沸腾的、由无数蠕动眼珠和扭曲触须构成的黑色凝胶海洋;另一幅则画着一个穿着澳宋海军制服的人,他的头颅裂开,里面涌出的不是脑浆,而是同样的、闪烁着磷光的黑色粘稠物;还有一幅画着一个巨大的、被厚重锁链捆绑的木箱,箱体表面覆盖着搏动的菌毯,箱缝中伸出的黑色毛发如同活物般扭动,箱子周围的地板上,无数扭曲的人形以诡异的姿势跪拜……这些插图仅仅是惊鸿一瞥,就足以让贝恩顿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书中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脑中尖叫、扭曲、相互撕咬!那些无法辨识的符号如同蠕动的蛆虫,试图钻进他的意识深处!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猛地合上那本邪恶的书!冰冷的封面触感如同烙铁!他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感觉顺着他的脊椎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爬升,仿佛有无数双冰冷、非人的眼睛,穿透了公寓薄薄的墙壁和窗外浓重的灰霾,在黑暗中死死地注视着他!他猛地回头看向窗户——昏黄的灯光映照下,窗外只有翻滚的、灰黑色的浓雾,雾气似乎比刚才更加浓稠了,如同凝胶般贴在玻璃上,缓缓地……蠕动着?他眨了眨眼,那蠕动感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
那一夜,贝恩顿彻底失眠了。那本手抄本被他用颤抖的手塞进了床底最深的角落,用杂物死死压住,但它的存在感却如同瘟疫般弥漫在整个狭小的公寓里。走廊里任何细微的声响——邻居的关门声、楼道里的脚步声、老旧的木地板发出的吱呀声、甚至老鼠跑过的窸窣声——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般从床上弹起,心脏狂跳,屏息凝神,冷汗涔涔。窗外临高永不消散的雾气,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污染,而变成了一种有生命的、充满恶意的实体。它翻滚着,在路灯微弱的光晕下,似乎总在形成一些转瞬即逝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形状:扭曲的人脸?巨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或是……蠕动的、凝胶般的触须轮廓?每一次瞥见,都让他的神经绷紧一分。他对“棉兰号”事件的执着,开始染上一种病态的、自我毁灭性的偏执。他不再仅仅追寻真相,更像是被那本邪恶之书和旧都无处不在的迷雾所引诱、所腐蚀,一步步走向理智的悬崖边缘。
林海光这个名字,成了他黑暗中唯一的、扭曲的灯塔。他如同一个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疯狂地动用自己作为历史学家仅存的人脉和渠道,试图打听到这个人的下落。他去了海员工会残破的档案室,询问了港口区几个消息还算灵通的老水手(对方在听到“林海光”这个名字时,眼神明显闪烁,随后便摇头表示不知情或匆匆走开)。他甚至冒险联系了一位在元老院某边缘部门做文员的、早已疏远的远房表亲,拐弯抹角地打听。几天后,一封没有署名、字迹潦草、仿佛在极度紧张中写就的简短回信,如同告死鸟的羽毛,飘到了他的桌上:
>查无此人或已于圣历1653年离世。死因不明。档案已注销。
这条线索的断绝,如同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贝恩顿感到一种被无形之手死死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官方冰冷的拒绝与抹杀,林的离奇死亡与档案注销,那本手抄本中疯狂的低语和亵渎的插图,旧都永不消散的、仿佛有生命的、充满窥视感的雾气,还有那无处不在却又难以名状的压抑恐怖氛围……这一切都在缓慢而坚定地、如同强酸般侵蚀着他的理智堤坝。他坐在昏黄的煤气灯下,公寓的阴影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浓重,墙角的霉斑仿佛在缓慢地扩张、蠕动,散发出更加浓烈的、如同那本手抄本般的深海腥气。窗外的浓雾翻滚着,无声地拍打着玻璃,如同某种活物在耐心地等待。理智的碎片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崩裂声,疯狂的低语开始在意识的边缘悄然回响。
偏执,那株在绝望与禁忌浇灌下生长的毒藤,已在罗伊·贝恩顿的心智废墟中深深扎根,盘绕扭曲,汲取着他最后的理智。官方档案的冰冷空白,林的离奇死亡与档案注销,如同两堵不断向他挤压的、刻满“禁止通行”的绝望之墙。然而,墙缝中渗出的、来自那本无名手抄本的亵渎低语,却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引诱他走向更深的迷途。他如同一个在风暴中失明的航行者,固执地抓住任何一块漂浮的碎片,哪怕它布满尖刺,浸透毒液。
一个名字如同幽灵般浮现在他混乱的思绪中——阿尔瓦·马斯丁,一位同样在学术圈边缘徘徊、以研究“海事异常现象”闻名的海洋学者。传闻中,这位特立独行的学者也曾对“棉兰号”投以探究的目光,甚至成功追踪到了“银星号”这条关键线索的下落。贝恩顿仿佛在浓雾中看到了一线微光,立刻调动起残存的人脉,几经周折,终于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于国立图书馆布满灰尘的海洋学分区角落里,“偶遇”了这位传说中的马斯丁教授。
眼前的老人让贝恩顿的心沉了下去。马斯丁教授蜷缩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扶手椅里,身形佝偻得厉害,曾经锐利的学者风范被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暮气取代。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浑浊无光,布满血丝,像蒙上了一层永远无法拭去的灰霾。当贝恩顿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提起“棉兰号”和“银星号”时,马斯丁教授布满老年斑的手猛地一颤,手中一本厚重的海洋生物图鉴“啪”地一声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银…星号…”老人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声音沙哑得如同风吹过枯叶堆,“年轻人…别…别去碰它…”他浑浊的目光掠过贝恩顿的脸,却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某个遥远而恐怖的记忆深处。“我…找到了它…那艘船…锈迹斑斑…停在一个…鸟不拉屎的拆船厂角落…像…像被遗忘的棺材…”
贝恩顿急切地追问:“航海日志呢?您看到它的航海日志了吗?1647年2月那几天的记录?!”
马斯丁教授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艰难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惧和彻底挫败的复杂表情,仿佛回忆本身都是一种酷刑。“看到了…我…我几乎就…碰到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梦呓般的绝望,“我买通了…一个看守…一个贪杯的可怜虫…趁着夜色…溜进了船长室…那本日志…就在抽屉里…硬皮封面…沾着…可疑的污渍…”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空气中弥漫着当年的恶臭。“我翻到…那一天…那几页…空白…一片空白!”他枯槁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比划着,仿佛在触摸那并不存在的纸张边缘,“不是没写…是…被撕掉了!用最精密的工具…沿着装订线…撕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只留下…一个…空洞…一个嘲笑我的…黑洞!”
老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涌出大滴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破旧的羊毛衫上。“我…不甘心…又去找…找那些…还活着的船员…”他的声音破碎不堪,“王海生…调去了内河…陈阿水…疯了…消失了…还有几个…在偏远的港口…我…我找到了三个…”他抬起泪眼,那眼神中的恐惧让贝恩顿不寒而栗,“只要一提起‘棉兰号’…哪怕只是…那三个字…他们的脸…瞬间就白了!像…像见了鬼!眼神…躲闪…不敢看我…然后…就是沉默…死一样的沉默…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最后…随便找个最蹩脚的借口…‘老婆病了’…‘船要开了’…‘不记得了’…逃也似的…躲开我…仿佛…仿佛我身上…带着瘟疫!” 马斯丁教授颓然地瘫回椅子里,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声音低得如同叹息:“一无所获…年轻人…我…一无所获…那是个…被诅咒的名字…触碰它…只会…引火烧身…我…退了…彻底退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不再看贝恩顿,将自己缩进椅子的阴影里,如同一具风干的躯壳。镜鉴,冰冷而绝望地矗立在贝恩顿面前。
然而,马斯丁的退缩,非但没有熄灭贝恩顿的火焰,反而像泼上了油。那本来自巷道阴影的、散发着深海淤泥腥气的无名手抄本,成了他新的、扭曲的圣经。他更加疯狂地投身于对“棉兰号”流言蜚语的收集,像一个拾荒者在精神污染的垃圾堆里翻找。临高地下书摊那些印刷粗糙、内容耸人听闻的廉恐怖小册子,码头酒馆水手们醉醺醺时压低声音的恐怖故事碎片,甚至是一些学术期刊角落里语焉不详、暗示“群体性精神异常”或“未知海洋生物现象”的论文……所有这些边缘的、被官方话语斥为“非理性恐慌”的信息,都被他如获至宝地收集、剪贴、分析。他将海岸警备队那份冰冷客观却又字字惊心的《会议记录》条目反复研读,试图从中榨取出被刻意隐藏的真相汁液。
在一次近乎强迫症的翻阅中,一张夹在书页深处、几乎被他遗忘的泛黄照片复制品滑落出来。照片质量极差,颗粒粗糙,边缘模糊,显然是多次翻拍后的产物。据手抄本某页潦草的注释称,这是“棉兰号”船员在圣历1644年3月启航前于大连港拍摄的合影。照片上,十几名穿着澳宋海军辅助运输船制服的船员僵硬地挤在甲板一角,背景是模糊的船舱和舷窗。在劣质印刷和岁月侵蚀下,他们的笑容显得极其不自然,嘴角上扬的弧度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假和…僵硬,仿佛戴着一张名为“正常”的、即将碎裂的面具。贝恩顿起初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将照片夹回原处,并未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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